第二十二章 離開

　　維吉瑪市政大廳。
　　維雷拉德摩挲著桌頭的權杖沈吟了半晌後，從抽屜裏掏出壹張薄薄的支票，“唰唰”地寫下了“600”的字樣。
　　“兩位獵魔大師，”他將支票遞給了抱胸而立的光頭大漢，“這是之前承諾的報酬。兩位拿上它，到世界各地的錫安凡尼利銀行，都能憑這張銀行本票無條件支取600奧倫。”
　　光頭大漢掃了壹眼這張支票，又遞給了“財務總管”羅伊……
　　如果再加上湖中女神戒指中的錢，這壹趟他們的收入已經超過了兩千克朗，當然這筆錢對他們的圖謀來講還是太少了。
　　“這麽小壹張紙片看上去可不太牢靠，還是現成的金克朗更討人喜歡。”
　　“兩位就算不相信本人，那也應該相信錫安凡尼利的信譽。這家屹立了數百年的老字號銀行，絕對不會貪墨妳的錢財！”
　　“好了，不開玩笑了。錢我收下，阿紮·賈維德大法師什麽時候來給我們開門？”
　　“昨天兩位返城之時，我派人通知了法師，目前他手上還有壹個實驗，明天才能騰出時間……兩位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市長邀請道，“壹個多星期後，就是夏至的節日慶典，維吉瑪市區會舉辦壹場盛會。不如再待壹段時間，鄙人也好盡地主之誼，帶兩位大師欣賞壹番維吉瑪的人文風光。”
　　羅伊稍稍心動。對於夏至節他也有所耳聞。
　　這個節日發生在六月二十壹日的夜晚到二十二日的淩晨。標誌著精靈歷中第壹個夏天的開始。
　　精靈們認為，太陽下的壹切事情都是循環的。在冬至之後，日子越來越短，死亡開始，直到冬至。
　　在這壹天人們將架設神社來祭祀、贊美太陽和生命，同時承認死亡的到來。
　　在這些神社附近，魔法使用者們通過吸取太陽能量的而釋放的咒語顯得特別堅固，女巫用它們來保護莊稼和召喚火焰。
　　雷索和羅伊也能在神殿前冥想來增加壹丁點的法印強度。
　　不過夏至節，相比於已經過去的五月節，就沒那麽吸引人。畢竟夏至節，可沒那麽多單身的年輕女孩繞著篝火跳舞，求偶。
　　“獵魔人不過夏至，何況時間緊迫。還是按照原來的約定，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再來找妳。”光頭大漢卻搖頭拒絕。
　　……
　　兩人離開市政大廳後，
　　“雷索……”少年青澀的臉龐上閃過壹絲緊張和期待，“要不咱們再待壹周，湊湊熱鬧？”
　　羅伊這輩子前十幾年壹直龜縮在下亞甸的鳥不拉屎的小村子裏，從未見識過這個世界繁華的節日。
　　只從別的人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壹些信息。
　　夏至節，要不要看看？
　　雷索腳步稍緩，
　　“熱鬧就意味著麻煩，過往的經驗無數次告訴我，這種普通人的節日絕對不適合獵魔人。要找樂子的話，我推薦妳去酒館和妓院，簡單方便。”
　　“妳已是壹名正式獵魔人，必須學著遠離人群、習慣孤獨。”
　　“好吧，算妳說的有道理。”羅伊無奈道，“但能不能滿足滿足我的好奇心？”
　　“那用不著維吉瑪，”獵魔人淡淡地說，“到辛特拉去也能過節日。總不能讓奧克斯和瑟瑞特等太久。”
　　雷索語氣無奈，似乎想到什麽難堪的往事，“再等下去，他們都該找個女人結婚了。”
　　“原來在這兒！”
　　不遠處突然走來壹隊人馬打斷了兩人的討論，為首是壹名英姿颯爽，高挑美艷的白發女人，
　　“日安，雅妲殿下，看樣子這兩天您過得不錯。”
　　雅妲打量了壹番兩名獵魔人，繼而爽朗壹笑，“長話短說，這次能夠除掉維吉瑪湖的那怪物，兩位居功至偉。”
　　“殿下言重了，”羅伊不卑不亢地說，“沒有諸位控制住達岡蠱惑的村民，行動不可能那麽順利。”
　　雅妲身後的壹眾手下聞言眼神柔和了不少。
　　“不要謙虛……妳們的身手為我平生所僅見，”雅妲飽含深意道，“我覺得兩位若是繼續遊蕩在鄉下小城，整天對付水鬼、孽鬼的，未免大材小用……”
　　“您的意思是？”
　　“留在維吉瑪！我保證不會虧待妳們。”
　　不待雷索回答，羅伊便搖了搖頭斷然拒絕，“讓您失望了殿下，除非衰老到握不住鋼劍，否則獵魔人不會在壹個地方定居。”
　　他可不打算成為誰的忠實狗腿子。
　　雅妲眼中閃過壹絲慍怒，又轉向了光頭大漢，不過再次被後者斬釘截鐵地拒絕。
　　“很好、妳們很好！”雅妲咬緊壹口銀牙，俏臉上陰晴不定，急躁地來回踱著步，她身後的十來位騎士也面色不善地按住配劍——只要她壹下了命令，立即就逮捕兩名獵魔人。
　　“罷了！”良久之後，雅妲喟然壹嘆，“兩位有功於維吉瑪，執意要走，出於公義，我不會強留妳們。”
　　公主忽而目光炯炯看向羅伊，“在妳們離開之前能不能滿足我壹個小小的願望——帶我去見湖中女神壹面？妳之前也提過，除掉達岡後女神會主動召見。”
　　“這才是她招攬我們的目的。”
　　羅伊恍然大悟，這位沈溺於權欲，甚至敢假傳弗爾泰斯特旨意的女人，似乎把興趣轉向了神靈。
　　“那只是可能，如今看來女神並不想見妳們。”
　　“不，獵魔人，妳必須帶我去！”雅妲聲色俱厲地命令道，
　　羅伊做出壹副苦瓜臉，“您太高看我了，我壹介凡人，想要見到女神只能等著她主動召見。”
　　“真的沒有辦法，還是湖中女神根本不存在？”雅妲不甘心地說著，神經質地低語，“梅裏泰莉、雷比毆達，湖中女神，假的吧……都是假的吧？”
　　“請註意您的言辭、殿下。”
　　而羅伊說著又想到湖女的行為——搶走邪神祭壇中的信仰。
　　毫無疑問，信仰對湖中女神薇薇安極其寶貴。
　　作為維吉瑪湖的騎士，自己何不幫她壹把？
　　“其實並非完全不可能。但您想見到女神，必須先表現出足夠的敬意。”
　　“我該怎麽做？”
　　“祭壇！”羅伊頓了頓，“在湖畔沿岸建立湖中女神的祭壇，或者小型廟宇。先讓那些靠著維吉瑪湖討生的村民，制磚匠、捕魚人家，去供奉湖中女神。”
　　憑雅妲公主的身份，這事兒沒啥難度。
　　“等到湖中女神的信仰慢慢擴大，察覺到妳的誠意自然會召見妳。”
　　“這麽辦，女神就會向我展示神跡？”
　　“我不敢保證，”羅伊說，“但壹位真正神靈不會忽視自己虔誠的信徒，您這麽做了，就是女神的頭號信徒。”
　　……
　　如果湖中女神能吸收信仰並變得強大，那麽作為他親授的“湖泊騎士”，自己必然也能收獲壹些好處。
　　他心中也有壹絲好奇——這偶然的行為，是否會對獵魔人世界產生影響？
　　這也算是壹次試探，失敗了他也沒啥損失。
　　年輕的獵魔人向雅妲描繪出這樣壹張藍圖，
　　“試想壹番，以維吉瑪湖畔為中心向周圍輻射，發展起壹個全新的信仰和宗教，而您就是至高無上的大祭司！”
　　“而且據我所知，至今維吉瑪湖畔女神的信徒，只有十來頭半魚人，身份高貴如您，輕易就能做出遠超半魚人的貢獻。”
　　雅妲眼中閃過壹絲迷茫，她感覺腦子有點亂，“獵魔人，妳沒有騙我？”
　　“我為什麽要得罪壹位未來的大祭司兼泰莫利亞公主？”羅伊滿臉誠懇，暗金的眸子盯著她的眼睛。
　　“我會考慮妳的建議。”雅妲鄭重地說。她有點心慌意亂，她得回去評估壹番獵魔人的話。
　　在維吉瑪湖畔，傳播湖中女神的信仰，真是壹個瘋狂而離譜的行為！
　　這麽做，真能見到湖中女神？
　　她忐忑而期待。
　　“沒什麽事，我們就先走了——”離開前，羅伊忽而轉身瞥了壹眼士兵隊伍，
　　“雅妲殿下，關於賈奎斯騎士，阿爾德堡的賈奎斯，他的下落……”
　　“賈奎斯還活著……”雅妲欣慰地笑道，“幸運的家夥，也不知道怎麽逃過了墮落半魚人的追殺，順著湖水飄到了爛泥村，咱們押送村民趕過去，正好撞到了他！”
　　“不過他還在養傷，等傷好後，就到我手下當壹位副團長了。”
　　羅伊就覺得，那家夥不會輕易死去，以後肯定會再見。
　　“獵魔人，妳還沒告訴我女神的名諱和形象，如果要替她豎立神像總得有個參照物。”
　　羅伊簡單描述了壹番湖中女神的外貌特征，“她的美麗我也無法用言語來描繪，如果妳有意那就先立個祭壇，至於名字……妳可以稱她為薇薇安。”
　　……
　　告別雅妲之後，羅伊回到旅館，再次研究了半天血寶石，可惜壹無所獲。
　　羅伊無奈將血寶石收入了戰利品包裹，與另壹份太陽之血並排放在壹起。
　　雖說至今搞不清它的用途，但湖中女神特意強調之物，絕非凡品。
　　……
　　第二日，市政大廳。
　　此時除了維雷拉德外，還多了壹位面目陰鷙的陌生男人。
　　他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壹身色調暗沈的短袖上衣，皮質護肩中央的脖子上圍著異域風情的花紋圍巾，下身是土黃色的緊繃繃的皮褲。
　　他留著粗獷的大胡子，飽經風霜的帆布頭套將發絲裹得嚴嚴實實，還爬過半張臉頰，似乎在遮掩什麽傷口。
　　他渾身上下佩戴了無數飾品，圍巾上露出壹截護符的項鏈，鷹鉤鼻上紮著鼻環，比常人大上不少的耳垂鑲嵌著耳釘，十根手指有七根帶著寶石、或者黑曜石戒指。
　　當然這些飾品並不只是為了好看，它們都流轉著魔法的光芒，顯然是被魔力加持過的煉金制品。
　　“阿紮·賈維德，二百五十歲，澤瑞坎人，巫師、煉金師。魔法數量，嗯，不遜色於珊瑚……”
　　羅伊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轉了壹圈，他有些納悶壹向自詡優雅的巫師裏，怎麽出現這種不修邊幅、面容醜陋的異類？
　　難道愛美只是女巫的天性？
　　“這位是我向兩位提過的阿紮·賈維德大法師，現任維吉瑪的皇家顧問。今天他特意抽出時間趕來，為兩位打開傳送門。”
　　維雷拉德的介紹中，阿紮沖著兩名獵魔人點了點頭。
　　不同於常人對於獵魔人的敬畏、厭惡的態度、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探究欲，像壹把冷硬鋒利的手術刀，直欲將兩人從頭到腳剖開，看個壹清二楚、看個透徹。
　　“瘋子……科研狂人。”羅伊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這位大法師眼神很放肆，然而他的行為卻很有分寸，沒有廢話，沒有多余的小動作。
　　“獵魔人，在辛特拉我設定了兩個傳送點，城北的火尾旅館、城門附近的壹片樹林，妳們選擇哪壹個？”
　　很意外，不像他陰鷙的外貌，阿紮的聲音反而異常的溫和，穩重。
　　兩名獵魔人交換了個眼神，異口同聲地選擇了城內的火尾旅館。
　　“還有壹件事，”羅伊猶豫地說，“傳送門能把我們的馬，兩匹馬也壹起傳過去吧？”
　　“嗯，妳說什麽？”阿紮點頭又猛地搖頭，“之前維雷拉德明確告訴我，客戶是兩個人。我準備的施法計劃，也是針對妳們兩人。”
　　“非要多兩匹體量龐大的動物，毫無疑問會嚴重影響傳送門的穩定性。到時候，傳送門的另壹頭等著兩位的也許是萬裏高空，或者壹座噴湧的火山口。當然妳們也有可能迷失在別的位面。”
　　“額……”少年擦了壹把冷汗。
　　“算了，小鬼，幹脆把馬留下來……需要用的時候再買。”雷索隨意道。
　　“難怪妳們壹直攢不起錢……”羅伊搖頭，“未免太大手大腳了！”
　　“兩位如果實在舍不得馬也不是沒辦法，”阿紮話音壹轉，終結了獵魔人的爭吵，“只要妳們答應我壹個條件。”
　　“哦？”獵魔人臉露警惕，“說來聽聽？”
　　“我需要妳們其中壹位的血液，壹小瓶就足夠。”
　　雷索當下就要拒絕，不過羅伊卻勸服了他。
　　想要血液？
　　他身上多的是，孽鬼、水鬼、半魚人的應有盡有。統統混合壹遍，不就成了獵魔人的血液？阿紮目前還不是研究獵魔人的專家，也看不出來。
　　而且有空間在，動點手腳也不要太方便。
　　“成交！”羅伊與阿紮·賈維德握了握手。
　　交易順利的出奇。
　　阿紮大法師壹眼沒能看透那玻璃管裏的復雜成分，心滿意足地收下血液，念出壹陣晦澀而拗口的咒語過。頓時，房間裏爆發出“轟隆隆”的沖天巨響，壹個四四方方的傳送門從空氣中鉆了出來。
　　中央形如旋渦、外圈閃爍著幽藍色光芒，還在向外不停地鼓蕩著狂風，吹得獵魔人頭發亂舞。
　　“抓緊時間，妳們只有三十秒。”阿紮雙腳分叉，十指在半空中如水母般波動，維持著施法動作，提醒道。
　　羅伊安撫住維爾特，往門內望了壹眼，
　　“雷索，聽說這玩意兒挺惡心的？”
　　“誰告訴妳的？事實上不但不惡心，還很舒服……”光頭大漢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表情如臨大敵，“那種感覺就像……”
　　溫暖厚實的大手輕輕環住了少年的肩膀。
　　“像什麽？”
　　“就像……死過壹回！”
　　“啊——”
　　“聿——”


第六卷 蛇、狼、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