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啃屍者

　　“饒命啊，大人！”
　　老頭子哀嚎著往前壹趴，像狗壹樣地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獵魔人按劍在他頸後，又壹腳踹開他身邊的茅草，隨後那根灰白色的腌制大腿滾了出來，獵魔人的眼神變得鋒利如刀。
　　沼澤裏居然藏了壹頭“畜生”？
　　面前這個老頭須發皆白，骨瘦如柴，壹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面目雖然皺巴巴的但還有幾分慈眉善目。
　　光看外表，很難將他與滅絕人性的行為聯系起來。
　　雖說羅伊早了解過這個世界同類相食的狀況，還有那麽壹種變態的團體。但頭壹回親眼撞破這等場景。
　　他很詫異，如今北境戰爭尚未開啟，北方諸國的局勢還遠遠沒有達到民不聊生的地步，這個老頭為何如此？
　　“勾結墮落半魚人，啃食屍體，妳的所作所為足夠死上十次！”
　　年輕的獵魔人就要提劍斬死他，卻被雷索攔住。
　　老頭子見機忙不叠地向著兩人磕頭求饒，橘皮似的臉上涕淚橫流，同時壹股液體從破爛的亞麻褲裏滲出，卻是被嚇得尿濕褲襠。
　　“放過老頭吧，兩位大人！我沒殺過人！”
　　“奇了怪了，那這東西哪兒來的？”
　　光頭大漢踢了壹腳地上的大腿，卡住他的脖子，琥珀色的眸子直視他的眼睛。
　　“大腿是……是從死者身上取來的，老潘塔的手上沒有沾過鮮血！”
　　“那死人又從何而來？”雷索咄咄逼問，
　　“被墮落半魚人殺死在湖邊的村民。”老頭結結巴巴地回答。
　　“這麽說……”羅伊忍住心頭的怒氣，語氣平靜地問，“妳向墮落者泄露我們的行蹤，作為報酬，它們給妳‘食物’？”
　　老潘塔默認了獵魔人的說法，然後慢吞吞從大漢的手掌中挪開了脖子，身體靠在墻角蜷縮成壹團。
　　“我不明白，明明寇納村食物充足，妳有很多選擇，為何偏偏選擇屍體？”
　　羅伊以令人心悸的冷靜口吻問。
　　觀測之中，老頭狀態沒有任何墮落的跡象，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聞聲老頭子瘦麻桿般的手臂指向地面那只腿，語氣中帶著壹絲蠱惑，眼含期待，
　　“兩位大人想知道答案？嘗壹口試試，壹口就行，我保證妳們會愛上它，那種口感、獨特的香氣，比任何飛禽走獸都強上太多，美妙到不可思議。”
　　他舔了舔嘴唇，神色微微迷醉，“我第壹次品嘗過後，再碰別的肉，都吃不出半點滋味，就像嚼木頭，我會忍不住全部嘔吐出去。”
　　“那時我突然明白，這輩子只能靠它過活。”
　　“其實腌制並不是最完美的吃法，要用剛剛……”
　　老頭子突然噤聲，又改口道，“燉煮過的滋味更加濃郁。”
　　羅伊心頭壹陣惡寒，這算什麽，壹種異食癖、還是心理疾病？
　　“妳從什麽時候養成這種獨特的口味？”
　　而老潘塔只是迷迷糊糊地說，“年紀太大了，具體哪年我也記不清，不過有壹段日子了。”
　　“妳在沼澤裏碰到過其他‘同類’？”
　　“沒……沒人願意和我壹起分享。”
　　獵魔人點了點頭。
　　“肉，妳留下自己享用，現在告訴我們妳怎麽聯系上墮落者？”
　　“我說了，兩位能放過老潘塔？”
　　“妳確實沒有殺過人？”雷索質問。
　　“我向雷比歐達先知起誓，從未曾傷害過任何壹個人類，”老頭激動地唾沫橫飛，“而且我和村民們關系都不錯，兩位大可以去求證。”
　　“何況我這副身體，吹陣涼風都會病倒，又能殺得了誰？”
　　獵魔人雷索看了看他的臉，“如果妳所言非虛，那麽我會饒妳壹命！”
　　……
　　不久後，如蒙大赦的老頭帶著兩名獵魔人來到了維吉瑪湖南岸、壹株巨大的柳樹下，摩挲著凹凸不平的樹皮喘著粗氣，
　　“每次只要我在這棵柳樹前的軟泥地裏埋進去壹條死魚，當天淩晨便會有壹頭半魚人祭司來到這裏等我。”
　　“會面後，通常由我先向它匯報附近各個村子的近況、以及各種新鮮消息，然後它會視情況賜予我不定量的肉。”
　　“墮落半魚人聽得懂？”
　　“我也不明白，也許它們會傳遞給背後的主子。”
　　獵魔人把附近的環境檢查了壹番，又用亞克席法印把他拷問了壹遭，確認了老頭的說法。
　　“我還有個疑問，”羅伊好奇審視著老頭的臉，“寇納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噩夢纏身，精神萎靡，可妳看上去完全沒有這個困擾。這很奇怪，明明妳與墮落的半魚人接觸更多，為何受到的影響卻更少？”
　　“我不清楚……”老頭子微微驚慌地搖頭，他感覺獵魔人話裏有話，“其實我也在做噩夢，只是沒有大家那麽頻繁。”
　　“妳的問題也許我可以回答，”光頭大漢插了壹句話，“邪神的編織的夢境，是讓正常人神經錯亂，變得嗜血、狂熱，但要是原本便不具備人性的存在，夢境的影響就沒那麽顯著。”
　　“什……什麽意思？”老潘塔滿臉驚恐地後退，後背抵上了大柳樹，
　　“妳可知道，妳的做法將導致多嚴重的後果？”
　　老頭子吞了口唾沫，慌亂地狡辯道，“既使沒我給墮落者傳達消息，它們該殺的人壹個也不會少。孤苦伶仃的老潘塔也只是為了活下去……為了生存，迫不得已。”
　　該不該放過他？
　　年輕的獵魔人認真思考了壹番，暗金的瞳孔變成了棱形，
　　“老潘塔，妳不覺得已經活的夠久？這個世界六十多歲，已經算得上長壽，知足吧。”
　　“妳們答應過我……”
　　“沒錯……雷索答應過妳……所以他不會動手……”
　　老潘塔嘴巴張了張——年輕人臉色凝固，緊接著壹道白光流星般劃過眼前。
　　壹陣天崩地裂般地搖晃，再睜眼，便是無法遏制的頭暈眼花——視線中，壹具幹巴巴的無頭身體突兀地站在原地，脖子間鮮血如噴泉般澆落。
　　“身體……我的身體……我的腦袋去哪兒呢？”
　　念頭熄滅，老潘塔滾落在地的腦袋上眼皮徹底地合攏。
　　“擊殺潘塔，經驗值+20”
　　“身為人類，還是得有壹些底線……”
　　羅伊從屍體上扯下壹塊碎布，細致地擦拭幹凈阿隆戴特劍身上的鮮血，
　　“小鬼，什麽時候變得鐵石心腸起來？”大漢撿起了瞪大眼睛的死人頭，“以前妳絕不忍心向壹位老人下手。”
　　“雖然他在生理結構上是人，從精神方面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而清除怪物，不是獵魔人的本職工作？”
　　羅伊呼了口氣，將阿隆戴特重新插入背後的劍鞘。
　　“把屍體收拾完，找條死魚整進去，明天淩晨咱們再來陪墮落半魚人‘聊聊天’”。
　　處理完湖邊的事務，兩人又回到老頭子的田埂邊的茅草屋，然後，從附近的田地裏挖出了十多具人類的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