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作死

　　兩小時之後，車隊抵達先前戴炳成停留的那個小廣場。他們的確已經盡力在趕路，但北安區的路況差得可以，他們很是繞了幾次圈。
　　但車隊停了下來，足有壹分鐘。然後小劉跳出裝甲車，緊皺眉頭、茫然地環顧四方。
　　他……竟然追丟了。
　　真的追丟了！
　　他媽的那個老頭子怎麽做到的？？？
　　“怎麽回事？”少校問他。語氣因為焦慮而略顯急躁，“妳跟丟了？”
　　士兵的臉微微發紅，剛才少尉在車上對他的褒獎似乎變成了諷刺。他煩躁地跺跺腳：“這裏有人來過。人數還不少——至少有兩百人。他們把味道弄混了。我還可以確定戴炳成和其中壹個人有過接觸，就在那裏——”
　　士兵說著指向戴炳成曾經停留的樓房門口。
　　“妳說他消失在這門裏？”少校問。
　　士兵不確定地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到這裏就消失了。”
　　少校皺起眉。士兵連忙補充：“味道就消失不見了。”
　　少校失望地轉過身去，下達兩個命令。
　　壹隊人沖進樓房開始進行徹底地搜查，而另壹隊人則帶著那個士兵追蹤曾與戴炳成有過接觸的那個人。
　　兩件事都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至少在少校的忍受範圍之內。以那棟樓為中心，周圍壹百米處都被仔細檢查了壹遍，但沒有得到任何成果。種種跡象表明戴炳成沒有走進那道門，樓房的地面上積著厚厚壹層灰塵，連只老鼠都沒有。
　　而另壹隊人也趕了回來，揪著壹個有點兒發抖的胖男孩。
　　男孩第壹次見到這種陣勢。其實他們那兩百多人剛剛逃掉沒多久——幾乎就在十五分鐘以前。這些孩子裏有壹個能力者提前發現了少校的隊伍，認為是政府派人來驅逐他們。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他們些人值得政府大動幹戈，他就向所有人傳達了這壹消息。
　　於是兩百多人頓時作鳥獸散，從各條小巷逃往四面八方。但還沒等他跑出北安區，便被壹隊士兵給截住了。
　　現在這男孩就更想不明白了——自己不是領袖，甚至算不上核心成員，怎麽就單單逮著他了？
　　他垂著頭戰戰兢兢地站在少校面前，強忍著不去打量裝甲車上的電磁機炮——盡管他以前很迷那玩意兒。
　　“姓名。”少校問。
　　“……林鵬。”小胖子說。
　　“妳們在這裏，做什麽？”少校又問。
　　實際上直升機駕駛員早就看到了城區裏那些奔跑的少年，也猜得他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又為什麽逃跑。但他們的目標不是這些青少年，因此先前壹句話都沒提。到此時少校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只想再確認壹次。
　　“我們……我們在……”林鵬結結巴巴地說，“我們在鬥爭……”
　　說到“鬥爭”這個詞兒的時候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仿佛害怕被這些真正的軍人嘲笑。
　　他猜對了。身後圍著的士兵爆發出壹陣哄笑聲，林鵬將腦袋垂得更低了。
　　但少校仍舊板著臉，將壹張照片遞到他面前：“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林鵬掃了壹眼，連忙搖頭：“沒、沒有……”
　　到這時候他才在心裏微微松了壹口氣——原來對方在找人。
　　少校沒有把手收回去，用更嚴厲的語氣說：“再看壹遍。”
　　於是少年身後的壹個士兵踹了他壹腳，呵斥：“老實點！”
　　林鵬被踹得膝蓋壹彎，差點兒跪在地上。這時候剛剛退去少許的恐懼感又湧上心頭了。他只得努力擡起眼皮再去看那張照片，意外地覺得有些眼熟。然而他亢奮的頭腦在十幾分鐘之前剛剛冷卻下來，現在又被徹底浸了冰水裏，壹時間就是回憶不起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家夥。
　　少校看得出他不是在有意隱瞞，於是往身後的樓門處指了指：“是不是在這裏見過他？”
　　林鵬擡起頭，楞了壹會兒之後臉上浮現出驚喜的表情。他像雞啄米壹樣點著頭：“對對對，長官，我在這裏見過。”
　　想了想，他補充壹件自認為很重要的大事：“我還揍了他壹頓！”
　　放屁。少校在心裏說。但並未拆穿他：“好好想壹想，妳見到他的時候，他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壹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林鵬就真的努力去想。十幾秒鐘之後，他說話已經流利了壹些：“當時他坐在這兒……我過來問他是升天派還是移民派。他跟我說他是升天派，我就……揍了他壹下……然後升天派壹個人過來把我撲倒了。再之後……就不知道他哪裏去了。”
　　“只有這些？”少校失望地問。
　　“……是。”
　　少校沈思壹陣子：“還有誰見過他？還有誰和他發生過接觸？”
　　壹個念頭跳出腦海，林鵬擡手摸摸臉上的抓痕。
　　小婊子……活該妳倒黴。他在心裏惡意地想，然後飛快地說：“升天派的羅錦文也見過他，就是她把我撲倒的——他們肯定是壹夥的！升天派肯定跟他是壹夥的！”
　　少校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但沒理會，又問：“除去妳說的羅錦文，還有誰註意過他？密切接觸過？”
　　“當時其他人都在打，離得挺遠的……”林鵬開口，但很快又改口，“不對，他們肯定都認識——壹夥的啊。”
　　“妳確定？”少校問。
　　“確定！”林鵬說。
　　“羅錦文有什麽特征？”
　　“她啊！”林鵬興奮地說，“今天穿著紅衣服！黑鞋！短頭發，還有個白圍脖兒！他們那夥人今天就她穿紅的！”
　　“好。”少校抽出手槍。
　　驚恐的表情出現在林鵬的臉上，他驚呼：“長官我沒有——”
　　但少校壹槍打爆了他的腦袋。轉身下達命令：“找到羅錦文。她涉嫌協助恐怖分子並試圖反抗，就地擊斃。”
　　“那那些人呢？”田中尉看看林鵬的屍體，忍不住問，“不是說他們壹夥兒的嗎？”
　　“蠢貨。”少校給予他壹個中肯的評價，轉身跳上裝甲車，通過車載系統向武裝直升機下達命令：“向北方搜索，註意地上有沒有可疑的東西。”
　　羅錦文也沒能幸免。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與同伴炫耀今天的戰果。但她與她的兩個夥伴同時被擊暈，等她的兩個夥伴醒來的時候，羅錦文已經不見蹤影了。
　　重新上車之後，負責追蹤的小劉忍不住問少校：“長官，那人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可能找不到他了？”
　　“他從前是特別事務府的執行官——年輕的時候。”少校板著臉說，“是精英中的精英。在這裏接觸到了那些人，他壹定會擔心自己的行蹤暴露，所以消去了自己的體味——他們那種人至少有十種法子可以通過藥物讓自己變成隱形人。”
　　他又環視車廂裏的人，緩緩地說：“如果我們不是能力者——他也有法子在三十分鐘之內把我們這些人統統幹掉。所以，不想死的話，就別再去討論誰能先殺了他，而是多想想怎麽殺了他。”
　　小劉不再說話，其他人也不再說話了。但少校看得出他們對於自己的警告並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不少人的表情有些忿忿然——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少校能做的也只是微微嘆氣。實際上這些人並非自己的“嫡系”，而是國防大臣臨時安排過來的“高手”。少校不知道“高手”這個概念在國防大臣的心裏是如何被定義的，但他覺得與其帶這些人執行任務，還不如自己選人——至少指揮起來比目前要舒心不少。
　　二十分鐘以後，壹架直升機發現了壹些蛛絲馬跡。在更北方被完全廢棄的那片住宅區裏，他們發現了壹條樹枝。樹枝被丟在地上，鷹眼系統可以辨識出樹枝的斷茬處是比較新鮮的——大概在壹個多小時以前被折斷。
　　少校在研究了那處的位置之後認為，戴炳成的藏身處應該就在那裏。
　　於是車隊再次開動起來。
　　※※※
　　17點55分，戴炳成從睡夢中被驚醒。
　　房間某處的控制臺上正發出嗡鳴聲，鮮艷的紅光壹閃壹閃。他的睡意瞬間消失，幾步跨到臺前。自動防禦體系在安全屋附近空域檢測到了火控系統，並且載有該火控系統的飛行器滯空長達三十五秒鐘。
　　戴炳成很快辨識出那兩架飛行器是軍用武裝直升機。
　　他的心壹沈，但不驚慌。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可以輕松逃過追捕，尤其在燕京附近。既然對方可以找到這裏，那麽發現他的安全屋入口就是遲早的事。他的布置可以騙過普通人、絕大多數軍人、壹部分特工、極少部分精英人士，卻不可能在地毯式的搜查當中不夠破綻。
　　尤其這裏又荒荒郊野地。這意味著這附近比普通的住宅區更難引起註意，然而壹旦被懷疑了，卻也比普通的住宅區更難隱藏。
　　最好的計劃當然是跑路。這個安全屋也的確有壹條逃生路線。他飛快按動幾個按鈕，輸入壹串險些被遺忘的密碼。然而三秒鐘之後他皺起了眉。逃生路線已經廢掉了。
　　那條路線的出口在西北方某片住宅區的壹個小區噴泉下面。但那片小區現在已被鏟平，變成壹座工廠。廠房的道承重墻正壓在出口處，戴炳成猜測在那之前，在拆除住宅區的時候施工引發了逃生隧道的塌方，這裏才沒有被人順藤摸瓜地發現。
　　但……打地基的時候呢？也沒有發現那條塌方的隧道麽？
　　他很快讓自己放棄去考慮那個問題，因為還有更嚴峻的問題在等待他。
　　這真是壹個無比低級的錯誤。戴炳成自責。實際上在進入安全屋之後的第壹件事就應該是檢查逃生路線。但那時候他連續幾天睡眠不足，頭腦並不清醒。再加上忽然降臨的“安全感”，這件事就被他暫時地放在腦後了。
　　不可饒恕的愚蠢錯誤導致如今的局面，但好在並非絕境。
　　他只花三秒鐘就在心裏制定了壹個冒險卻唯壹具備可行性的計劃——在觀察情況之後主動進攻，然後在混亂當中逃離此地。
　　現在就走可不是好主意——頭上還有兩架武裝直升機。他很清楚那上面的鷹眼系統能做到什麽地步——可以在兩百米的空中看清楚他脖頸上有幾根頭發絲。
　　戴炳成長出壹口氣，調用了安全屋防禦系統的所有儲備資源，然後按下壹個按鈕。
　　於是這個房間以及它附近的防禦設備進入壹級待機狀態。有些東西因為時間的侵蝕已經失效，但絕大多數還可正常運轉。
　　戴炳成在心裏冷笑——來吧。讓我看看現在的帝國軍人是怎麽樣的水準。
　　※※※
　　裝甲車在壹棟樓前停了下來，少校跳下車。
　　他的預感是對的——他們發現了被折斷的樹枝、被踩倒的野草，和壹個不是很起眼兒的腳印。這些發現令其他人越發輕視起那個曾經的“青銅之王”來，但少校認為那表明戴炳成已經極度疲憊——或許普通人到了他那個地步已經昏迷了。
　　三輛裝甲車包圍了大樓。士兵們分散開來，向樓房靠攏。這種戰術中規中矩，但少校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是不是不應該分散？然而這樣無疑是最適合搜索任務的。三人壹個小組，不會遺漏任何地方。
　　少校定定神繼續前進。已經可以看到樓門了——樓門半開。然而這附近的樓房門都是緊閉的。更近些，視力好的人已經看到了樓道當中的腳印。腳印印在壹層浮灰上，相當明顯。
　　“菜鳥。”田中尉哼了壹聲。
　　但少校揮手示意他們停止前進。再有兩步就踏進樓道裏了，可少校愈發疑惑。中尉說得沒錯——菜鳥才會在灰塵上留下如此明顯的足跡。他知道戴炳成必然疲憊不堪，可會疲憊到犯下這種錯誤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