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碼

何馬

都市生活

千百年來,西藏壹直被壹種神聖而又神秘的氛圍所籠罩,直到今天,我們依然對這片土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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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遭遇操獸師

藏地密碼 by 何馬

2018-9-25 18:27

  〔他們在逃竄,數不清的魯莫人跟在後面。卓木強巴在思索失敗的原因,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對敵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槍技巧、令人震驚的射擊速度,還有他旁邊那個蒙面人、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信息戰,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操獸師,根本就是他們無法捉摸的壹個職業!〕
  【分道揚鑣】
  卓木強巴背著塔西法師在林中狂奔,整件事發生得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們聽到莫金的消息,他們追擊莫金,他們發現莫金,他們包圍莫金,原本是占盡優勢的事情,突然來了個壹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甚至還沒有真正意義上與敵人正面交手,就潰敗下來。如今他們在逃竄,數不清的魯莫人跟在後面。卓木強巴在思索失敗的原因,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對敵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槍技巧、令人震驚的射擊速度,還有他旁邊那個蒙面人、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信息戰,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操獸師,根本就是他們無法捉摸的壹個職業!
  大家都在懵頭懵腦地跑著,張立和嶽陽甚至到現在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還在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為什麽那些魯莫人要追我們啊?”
  亞拉法師給他們解釋道:“那個蒙面人是操獸師,顯然我們中了他的某種術,這就是魯莫人追我們的原因。”
  嶽陽道:“我們是不是找條河洗洗?或許能阻斷魯莫人的追擊。”
  塔西法師道:“我們還不能確定水洗是否對信息素有效,而且壹路走來,附近也沒看到有河,總之必須返回雀母,那裏才是安全的。”
  亞拉法師和塔西法師壹樣,時不時在跑動途中按壓壹兩棵樹的樹身,以此判斷大規模的魯莫人移動方向。就在塔西法師又壹次指出方向的同時,亞拉法師道:“不對!”
  塔西法師道:“怎麽?”
  亞拉法師道:“您不覺得它們移動的痕跡太明顯了嗎?而我們前方的路又太安靜了。”
  塔西法師道:“妳是說……”
  亞拉法師道:“我們曾見識過它們的狡詐,它們壹定在前面做了埋伏,它們在將我們驅趕進陷阱裏。”
  卓木強巴壹個急停,問道:“怎麽辦?”塔西法師微微凝眉,馬上道:“改變方向,這邊!”
  這種突然改變方向的策略果然很好地試出了前方是否有埋伏。塔西法師和亞拉法師每次按壓樹幹,神色都更加凝重,終於,兩位法師對望了壹眼,對大家道:“看來,我們被重重包圍了。”
  話音剛落,又有三只魯莫人的前哨兵沖了出來。當先的塔西法師對卓木強巴道:“伏低!”跟著往卓木強巴肩頭壹按,整個人淩空彈跳起來。
  塔西法師在空中翻騰三百六十度,第壹只魯莫人沖到他們面前時,塔西法師正好保持了腳上頭下的姿勢,那壹瞬間,法師雙手交叉伸出,抓住魯莫人的前頜與後腦猛地壹旋,擰斷了它的脖子,而同時卓木強巴以壹個倒地滑鏟的姿勢,從魯莫人兩腿之間鉆了過去。
  卓木強巴站起身來,塔西法師剛好完成空中翻騰,穩穩地落在他的背上。那只魯莫人又沖出去十幾米遠,才腦袋壹歪,壹頭撲倒在地。塔西法師雙手鮮血涔涔,原來他也被魯莫人頸項上那些尖刺刺傷了。
  亞拉法師對付魯莫人就比較有經驗壹些,只見他手腕壹翻,壹個手雷出現在掌中,“噌”地拔掉插銷,單手曲臂,瞄了瞄,然後像投籃壹樣向前壹拋。那只魯莫人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不顧壹切地大口壹張,穩穩地將手雷叼在口中,咕嚕壹聲吞下肚去,咂巴咂巴嘴,眼珠子壹轉,沒嘗出味來,跟著就是壹聲悶響,碎肉橫飛。
  第三只魯莫人原本是沖向巴桑、張立他們的,不知是受了第二只自爆的魯莫人的驚嚇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它像卓木強巴壹樣在半路壹個急停,轉身沖向了卓木強巴的方向,急得張立、嶽陽在卓木強巴身後大叫:“強巴少爺,是母的,是母的!”
  呂競男聳身上前,攔在路中,轉身壹個側踢,將那只魯莫人踢得偏了方向,踉踉蹌蹌顛簸了幾步,壹溜煙跑回了叢林之中。敏敏也準備上前,卻慢了壹步,險些被魯莫人撞翻。
  更多的汽笛聲響徹樹林,那些魯莫人仿佛無所不在,它們似乎要在心理上給這些獵物以極大的壓力,聽到那些聲音的人無不變色。又是四只,它們就像動力十足的越野車,在叢林裏橫沖直撞,那落後的神經系統仿佛令它們感覺不到痛楚,被槍擊傷也是直撲過來,手雷炸響也全然不聞,連亞拉法師也不敢直攖其鋒,只得拋出飛索,蕩過避開。其余的人也只得各出奇謀,吸引彈、求生煙幕、閃爆都紛紛用上。
  但他們前面的魯莫人越聚越多,顯然有壹支魯莫人小分隊正好堵在了他們逃亡的路上,壹只指揮型的魯莫人躲在樹梢,觀察著他們的動向。巴桑發現了頂著兩個椰殼的頭顱,他舉槍、瞄準、射擊,壹氣呵成,卻還是被躲了開去。那只魯莫人在樹梢“咯咯”地叫著,指揮其他魯莫人對卓木強巴等人圍追堵截,更糟糕的是,在那指揮官的命令下,壹些魯莫人開始上樹了,準備從上往下,將飛蕩在林間的獵物捕獲。
  卓木強巴等人實在是無暇和這支小分隊糾纏,他們知道,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外圍,壹旦它們完成合圍,那才叫插翅難飛。塔西法師避開壹只從空中飛掠而過的魯莫人,同時狠狠地將獵刀插入它的腹下,借勢拉開壹大道口子,大聲道:“這樣不行!我們沒它們跑得快,大家再聚在壹起,只會被包圍在裏面!”
  數只魯莫人在地面起跳,險些咬住飛索蕩得較低的敏敏的褲管。亞拉法師壹把拎起小姑娘,回應道:“包圍圈正在縮小,人多了也突圍不出去,我們只能分開走!”
  張立和嶽陽在空中飛出壹道平行弧線,壹只魯莫人朝他們正面撲來,兩人趕緊伸腿往對方蹬去,打算借力避開,不想兩條腿正好將那只魯莫人夾在中間,三個身影同時懸停在半空,兩人同時問:“怎麽走?”
  那只魯莫人左右各看壹眼,張口往嶽陽腿上咬去。嶽陽壹縮腿,它就筆直地墜下。
  塔西法師伏在卓木強巴背上對他道:“它們的大部隊在我們的正後方,如果我們去把它們引開,前面的空隙會比較大,他們逃脫的機會會更多些。”
  卓木強巴道:“知道了。”接著大聲道:“我和塔西法師去把它們的大部隊引開,妳們向前走,亞拉法師給妳們指路!”
  嶽陽道:“會不會太危險了?”敏敏也道:“不要,強巴拉!”
  塔西法師道:“我有把握,只有這樣,大家才有機會回到雀母。”
  巴桑子彈打完了,拔出庫爾德彎刀狠狠地胡紮亂劈,還真被他砍死砍傷了無數魯莫人,他抽空喝了壹聲:“好,就這樣!”
  呂競男飛索蕩至卓木強巴前面,道:“我也去。”壹頓,見卓木強巴沒說話,又道:“多壹個人,多壹分保障。”塔西法師點頭表示認可,卓木強巴道:“小心點。”他們三人朝著其余人的相反方向蕩開飛索,朝叢林深處遠去了。
  敏敏也想跟來,但壹眼就看見了呂競男的背影,特別是那兩個比肩而行的背影,終究沒跟上去,只叫了壹聲:“強巴拉!”亞拉法師在另壹端領路,道:“跟我來。”
  卓木強巴聽到敏敏的聲音,回頭,呂競男道:“放心吧,亞拉法師會照顧好她的。”
  十余分鐘後,塔西法師道:“奇怪,跟著我們的蜥蜴減少了。”
  卓木強巴急問:“啊?壹路上追擊我們的蜥蜴不是很多嗎?”
  呂競男道:“嗯,我也感覺到了,蜥蜴是很多,但他們的數量在逐漸減少,他們並沒有全力追擊我們。”
  塔西法師道:“他們或許在以我們無法察覺的方式互通消息,追擊人多的壹方去了,或許我們身上的信息素較少?”見卓木強巴急於掉頭,塔西法師警告道:“千萬別回去,別忘了,起碼我們還牽制了壹部分魯莫人,如果這時候掉頭,無疑是將它們集中起來,反而害了其他人。”
  森林的另壹方,是壹場艱苦卓絕的追逐賽,比賽的雙方比的是誰跑得快、跳得高、飛得遠,勝利者將獲得壹頓豐盛的美餐,而失敗的壹方則將成為美餐。比賽的規則註定了,這場比賽壹開始就沒有公平性可言。
  張立、嶽陽等人不住地射出飛索,以最快的速度在林間猿躍,魯莫人則像吃了違禁藥的短跑冠軍,壹只只動力十足,飛速地輪轉著雙腿。
  張立和嶽陽各自帶傷,壹個是空中姿勢失衡,另壹個則在蹬踏樹幹時少力,但亞拉法師要照顧實力稍弱的敏敏,巴桑好像中的信息素最多,自顧不暇,他們兩人也就只能相互提攜了,漸漸落在了隊伍的後面。
  壹些魯莫人甚至超越了二人,在壹些指揮蜥的指揮下選擇飛索最低的落點,在下面昂首等著,每當張立、嶽陽掠過時,便有無數魯莫人高高躍起,張嘴就是壹口。張立、嶽陽只得在飛索蕩低的時候提臀收腹,把雙腿盡量往頭頂上拿,那情形,就好似在表演空中飛人過鱷魚池。
  張立的視線看前方迎面而來的樹木都已成模糊壹片,迎面的寒風也迫使他不得不閉上壹只眼睛,只用有鏡片遮擋的壹只眼去觀察,可還是時不時感到屁股後面有灼熱鼻息。張立氣得大罵道:“它們怎麽對我的屁股這麽感興趣啊!”
  嶽陽在壹旁笑道:“屁股多好啊,又肥又嫩又多汁,壹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油,難道,妳不喜歡吃雞屁股嗎……”卻在說笑中被壹只魯莫人咬掉半截褲管。
  張立揶揄道:“妳自己小心點!現在只是大腿擦傷,可別變成獨腳將軍,看巴巴-兔是否喜歡獨腳將軍啊。”
  嶽陽道:“去妳的!”又蕩過兩個集中點,嶽陽發愁道:“這樣不行啊,前面的異族同胞越來越多了。”
  張立壹看,可不是嗎,前面那些沒咬著亞拉法師和敏敏的就等著巴桑大哥,沒咬中巴桑大哥的又都等著自己。魯莫人越聚越多,有的開始攀附在同伴的身上往上壘,形成壹個個鱷魚島似的魯莫人丘。
  那壹張張醜陋的臉露出興奮的表情,壹個個都張大了嘴,流著口水,望著天空,就像待食的雛鳥。
  嶽陽果斷道:“它們已經判斷出我們的路線,知道我們是跟著亞拉法師他們的,這樣不行,遲早會被咬中屁股,我們另外找路吧。”
  張立知道嶽陽的意思,無外乎他們引開另壹部分魯莫人,好讓亞拉法師他們有更多的機會逃出去,他朝著嶽陽會心地笑了笑,道:“走,換方向!”
  嶽陽沖前面大聲喊:“亞拉法師、敏敏、巴桑大哥,我們不和妳們壹路了!大家雀母見!”跟著張立壹個拐身,避開前面的鱷魚島,飛索向另壹個方向射出。
  不知是亞拉法師還是敏敏喊了句什麽,張立沒聽到,耳邊全是汽笛和“咕咕桀桀”的聲音,眼前全是飛速掠過的樹影。
  揚腕、拋射、轉體、收索、蹬樹、再揚腕,這些機械的動作不知重復了幾萬遍,張立自覺恐怕已經飛出好幾十公裏了,可這片樹林還是看不到頭,魯莫人還在窮追不舍。既不能蕩得太低,又不能蕩得過高,那些巨大的樹幹分叉處,有無數魯莫人像哨兵壹樣站立著,正探頭探腦往下張望呢。手臂的傷剛開始只是有點火辣辣的痛,現在卻像在撕裂肌肉壹般,他不知道嶽陽怎麽樣了,看那小子蹬樹時的痛苦表情,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難道要成為這些怪物的腹中餐?張立暗想:“這樣的結局似乎也太糟糕了,還不如在冥河中就光榮了呢。”
  “餵!餵!”嶽陽在壹旁大吼。張立壹回神,身體壹折壹蹬,險險地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巨大樹幹,只聽嶽陽道:“妳想幹什麽?想自殺啊妳?阿米怎麽辦?”
  “是啊,阿米!”張立壹震,精神又回來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米,那個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前方叢林中向自己招手,回想起抱著阿米壹起飛的情形,痛覺頓減,為了阿米,壹定要飛出這片鬼林子。張立堅定了信念,朝著意識中阿米招手的方向飛去。嶽陽見他速度加快,道:“真看不出來,妳還有余力啊!”
  張立扭頭道:“跟得上我嗎?”
  嶽陽道:“得了吧,就妳那速度,要不是我在前面帶妳,妳早就被它們啃光了。”
  “那麽就比比,看誰先飛出這片林子。”
  “好啊!”
  張立感到身體很輕,像踏足雲端,與阿米壹起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前方樹影蒙蒙,也撥雲散霧般退去,漸漸露出磚紅色的山巖。張立興奮地向嶽陽吼道:“我們出來了,妳看見了嗎?”
  嶽陽道:“妳說,在平地上跑,它們會追來嗎?”
  張立頓時心底壹涼,是啊,前面那片開闊地,距離雀母還有壹段距離,如果沒有了飛索可以起蕩的支點,他們只能落地與魯莫人比速度了。嶽陽又道:“妳還剩多少武器?”
  能扔的早都扔光了,張立壹摸腰間,道:“還有兩個吸引彈、壹個手雷,妳呢?”
  嶽陽道:“壹個閃爆、壹根求生煙幕,都是不能用的,只能看妳的了。”的確,閃爆或許能閃中魯莫人群,但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他們自己也不能幸免;求生煙幕或許能遮擋部分魯莫人的視線,但說不定就會把強巴少爺或亞拉法師他們吸引來,這不是把他們往陷阱裏引嗎?
  張立道:“妳目測巖壁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嶽陽道:“大約五百米吧……”又飛了兩棵樹,他更正道,“不止,大約七百米,妳的百米沖刺速度是多少?”
  張立咬咬牙,道:“願上帝保佑我們!”
  嶽陽道:“笨蛋,應該是願佛祖保佑。”兩人同時看了看最後壹棵大樹,又看了看距離約七百米的巖壁,都是壹樣的心思:必須在魯莫人追到自己之前沖到巖壁下,然後利用飛索攀至巖壁上,否則,那片開闊地就是他們的墳場。
  張立深吸壹口氣,道:“準備好了嗎?沖了哦!”說完,兩人像兩只雨燕,同時降低了飛索的入射角,從最後壹棵大樹的兩側飛速掠過,在空中壹個平衡點收索,落地壹個翻身,站起來就開跑。張立看也不看,壹個手雷往身後扔去,這次,他們真的要與死神賽跑了。
  【生死間的奔跑】
  “轟”的壹聲,塵土飛揚,沖在最前面的幾只魯莫人被炸得支離破碎,但鮮血和碎肉激發了後面的魯莫人的野性,魯莫人大軍越過同伴的屍體,少數幾只停下來,地上很快就只剩壹堆白骨,其余的獵殺機器,潮水般追擊著前面兩個弱小的生物。
  前二百米,嶽陽的速度和張立相當,但很快,他的奔跑就變得壹瘸壹拐起來。張立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在冰川溶洞裏和強巴少爺懸吊在半空時的情形,那種表情,是對痛苦忍耐到了極限。張立二話沒說,按下壹顆吸引球,往後壹扔,吸引球滴溜溜往魯莫人群滾去,同時他靠近嶽陽,壹把抓住他的胳膊。嶽陽猛地壹掙,想推開張立,大聲道:“別管我!”
  張立牢牢鉗著嶽陽的胳膊,很平靜地問道:“想當逃兵嗎?”嶽陽眼睛壹紅,哧了壹聲,兩人都不再說話,相互攙扶著,壹瘸壹拐,在這貧瘠的空地奔向最後的希望。
  第壹顆吸引彈扔得太低了,還沒發揮效應就被魯莫人群踩成了碎片。張立和嶽陽很快就聽到千軍萬馬的聲音,就在自己身後咫尺的地方,而此時他們還沒有跑到壹半的距離。張立取出另壹顆吸引彈,親吻了壹下,道:“全靠妳了,乖壹點。”嶽陽提醒道:“往天上拋。”
  張立跑動中調整著呼吸,告誡自己要冷靜,等到吸引球完全啟動之後,張立揮手壹拋,金屬小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這次,在魯莫人還不及將它吞下肚的時候,小球聽話地發出了“嚶嚶”的聲音,並開始發光。
  魯莫人大軍被那怪異的發光點吸引住了,前鋒部隊都停了下來,往小球飛過的後方張望,雖然中間的魯莫人被撞得東歪西倒,但很快陣形就穩定下來,它們好奇地看著那金色的弧線,暫時忘記了張立和嶽陽的存在。金屬球很快落入魯莫人群中,引起了很大的騷動,魯莫人紮堆往那小球的落點搶去。壹只反應敏捷的魯莫人迎空躍起,卻和另壹頭同樣敏捷的魯莫人撞在了壹起,小球從它們兩個中間落下;壹個幸運兒爪子壹扣,抓住了小球,還沒握住半秒鐘,就被壹個強壯的同類壹把搶去;另壹只魯莫人則不顧友誼,壹口將那名強壯者的小臂連球壹口咬斷,叼起就跑,但擠在壹起哪裏跑得掉,被橫裏沖出的壹個家夥壹撞,那截斷臂就飛了出去。
  趁此機會,張立和嶽陽壹口氣沖出四百米,眼看快到終點了,可是這時候吸引球的效應時間過了,會發光的寶珠變成了不會叫也不發光的金屬疙瘩,對魯莫人的吸引力大減,前面那些搶不到吸引球的,已經開始調過頭來,重新追擊二人。
  張立明顯地感覺到,抓住嶽陽的手在發抖,如果不是自己在抖的話,就是嶽陽全身在抖,而嶽陽額頭上豆大的冷汗,顯然也說明了什麽。張立道:“堅持住,只剩最後壹百米了。”
  嶽陽面白如紙,道:“沒用的,飛索還需要壹個起蕩時間,以它們的速度,我們來不及。妳先走,我來擋住它們。”
  張立猜出嶽陽的想法道:“白癡啊妳,壹百米的距離用閃爆,也會閃到我的。”
  嶽陽下狠心道:“沒辦法了!”他猛地發力,想推開張立,豈料張立早有防範,嶽陽的腿傷正帶來鉆骨剜心的痛,這壹下竟然沒甩開,仍被張立帶著踉踉蹌蹌奔向巖壁。
  張立得意道:“妳想跑回去,我是不會讓妳做這麽傻的事情的。”
  嶽陽大吼道:“留下壹個,總比壹起死好!”
  張立也吼道:“什麽時候我們放棄過?死就死在壹塊兒好了!妳忘了妳是怎麽說的嗎!”
  嶽陽突然聲音壹低,道:“現在不同了,妳有阿米呀,就算不為妳自己……”他說著,突然搡了張立壹把,抽出胳膊,轉身就跑。張立則壹伸腿將嶽陽絆倒在地,跟著按住了自己胸口,剛才嶽陽猛推自己時,他感到胸口被抵了壹下,生疼。他把那東西取出來,嶽陽正好從地上擡起頭來,兩人都盯住了那東西,眼睛壹亮——巨蜥的發聲腔。
  看著不足他們百米的魯莫人,張立拉了嶽陽壹把,嶽陽翻身爬起。張立道:“妳先走……”見嶽陽猶豫,分明想問這個有效沒有,張立推開他道:“顧不了這麽多了,妳腿上有傷,起蕩時間更慢,我會趕上妳的。妳該不會真想我們都死在這裏吧!”
  張立深吸壹口氣,鉚足了勁壹吹,“哧……”用力不當,竟然沒有吹響。前面的魯莫人距他不足五十米了,唾液滴落的尖牙清晰可辨。張立返身,調勻氣息,再吹。
  “昂……”
  巨蜥的吼聲震徹森林,樹葉簌簌直落,整個森林在吼聲下戰栗,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將魯莫人群生生震住了,那些沖到前面的魯莫人紛紛停下,有些驚恐地看著前面那個兩腳生物:他怎麽會發出這種聲音呢?難道是發生了基因突變?
  張立又用力吹了兩聲,吹得身前的魯莫人紛紛後退,後面的魯莫人也發生了騷亂,但他知道,這個方法不可壹而再、再而三,那些精明的家夥很快就會識破的。魯莫人群獵食巨蜥,向來是需要經過精心準備的,在野外的突然遭遇,往往是以魯莫人失敗告終,不過就眼前的魯莫人數量來看,估計壹兩頭巨蜥還壓不住它們。張立心中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自己吹響了號角,森林裏會有別的巨蜥響應,可惜……巨大的吼聲獨此壹家,竟然沒有後援。
  張立借魯莫人群壹度驚慌之際,又退出四五十米開外,但是時間還不夠,嶽陽恐怕才剛剛抵達巖根處,這時候他想起了響箭。張立掂了掂手中的發聲腔,在空中揮了兩下,同樣聽到了較弱的“昂……”的聲音。張立在心中道:“肖恩大哥,保佑我。”他將發聲腔捆綁在壹把子彈耗盡的槍上,拽著槍繩猛地壹掄,將發聲腔對著魯莫人最密集的方向“呼——”地甩了出去,轉身就跑。
  “昂……”發聲腔在空中發出了持續的吼聲,雖然聲音不大,但魯莫人何曾聽過有巨蜥從天而降,頓時炸了鍋,四散逃開來。此時嶽陽已射出飛索,正在倒退,張立壹邊叫著:“快蕩,快蕩!”壹邊朝嶽陽沖過去。他把嶽陽攔腰抱起,朝飛索反向奔跑,嶽陽開始收索,張立壹放手,嶽陽腳踏著巖壁,開始畫起扇形弧線,隨著飛索收縮,嶽陽越蕩越高。張立也開始蹬墻,射索,起蕩。
  發聲腔落地之後,就不再發聲了,魯莫人很快就發現這是個騙局,憤怒至極的它們朝張立追來。張立的起蕩高度還不夠,每當他從墻面畫斜線掠過,就有魯莫人撲過來以頭撞墻,不過隨著張立的高度越來越高,能夠得著他的魯莫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很快張立抵達了嶽陽的高度,嶽陽正像只壁虎壹樣爬在巖壁上,壹只腳踩在壹條裂隙裏,另壹只傷腳只能虛立。張立朝嶽陽靠攏,道:“還能堅持住吧。”嶽陽點點頭。
  此時仍不斷有魯莫人原地起跳,但堅硬的巖壁不比樹幹,那些高高跳起的魯莫人在巖壁上撓扒幾下,就像沙袋般墜了下去。但魯莫人群沒有放棄,它們紛紛聚集在巖壁下,圍成弧形,黑壓壓的壹大片,就等著張立和嶽陽掉下來。
  張立和嶽陽暫時安穩下來,他們首先試圖聯系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但不知通信器在跑動中顛壞了還是受到巖壁幹擾或者是距離太遠,始終沒有反應,兩人百無聊賴,懸在半空中開了幾句玩笑,說壹些不著邊際的話。直到天色漸漸變了,巖壁下那些魯莫人還是沒有散去的意思,張、嶽二人才有些耐不住了。
  張立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就算我們不掉下去,它們這樣死守著,餓也餓死了。”
  嶽陽道:“妳有什麽好建議?”
  張立建議道:“要不,我們攀巖回雀母?”他看了看嶽陽,又道,“只是不知道妳的腿……”
  嶽陽道:“這裏距雀母多遠,妳清楚?”
  張立搖頭,嶽陽又道:“要是前面的巖壁不好攀爬走不過去呢?要是力氣用盡,掉下去了呢?妳有什麽補救措施?”
  張立又搖頭,嶽陽笑道:“別說我腿上的傷,妳手臂的傷現在不痛了嗎?”
  張立稍微活動了壹下傷臂,雖然沒叫,但冷汗壹下就滲出來了。不僅僅是手臂的擦傷,關鍵是肌肉有些僵硬了,張立明白,別說攀巖,就是將身體固定在此,還能堅持多久也不好說。他反問道:“妳怎麽好像壹點也不擔心了?先前還在想著當逃兵的。”
  嶽陽道:“冷靜下來想壹想就明白了,我壹直在等這個時間。”
  “什麽時間?”
  嶽陽眺望遠方天空道:“晚餐的時間,我們只需要賭壹把,而且贏面很大。”
  張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張望起來,道:“妳是說……”
  嶽陽道:“我們只需要賭下面這些魯莫人目標比我們大,賭它們和那些巨鳥是天生的對頭。來了!”天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但很快黑點就變大靠近了,它們在上空盤旋,下方的魯莫人太密集,就好像海灘上那些蠍子和蠑螈祖宗壹樣,是它們可口而豐盛的晚餐!
  當巨鳥挾帶風勢沖向這塊開闊地時,魯莫人群終於潰散了。同樣是群體行動,那些巨鳥顯然比它們個頭大得多,機智的魯莫人早早地退回了樹林之中,只剩下壹些被張立、嶽陽吸引得忘記生死的笨家夥,來不及逃跑,或根本沒想過要跑。
  那些巨鳥並不急於啄食魯莫人,它們只是每次俯沖,抓住壹兩頭,便帶至高空,摔下來,然後再次俯沖,再帶起壹頭;但是在魯莫人群中捕食也是個危險的活兒,嶽陽和張立就看見壹只被魯莫人看穿了飛行軌跡的巨鳥,遭到幾十只魯莫人跳起來攻擊,被劃得傷痕累累,險些沒能飛走;緊接著,另壹只巨鳥被魯莫人生生吊著栽倒在地,很快就變成壹堆羽毛和骨架。
  嶽陽和張立趁著魯莫人潰逃向樹林,巨鳥在後追擊的機會,悄悄溜下巖壁,手臂把著手臂,壹瘸壹拐地艱難遠離這修羅戰場。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慶幸的是這壹路身後沒有魯莫人跟著,但他們反而走得更心驚膽戰,時時要回頭張望,稍有風吹草動都會令他們驚恐緊張。張立見嶽陽實在不便行走,不由分說,強行將嶽陽負在背上,高興地道:“妳小子,我可背妳兩回了。”
  嶽陽道:“那下次換我背妳好啦。”張立連連搖頭,兩人齊聲低笑。就這樣,他們攙扶著走壹截,張立背壹截,然後再走壹截,再背壹截,不敢停留,也聯絡不上其他人。林中多有鳥鳴獸吠,兩人便手臂把緊,說兩個冷笑話,以笑拒畏。
  等他兩人抵達雀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看著雀母巖邊的星星燈火,兩人同時湧起壹種歸家的感覺,還是有人的地方好啊!兩人快步奔到雀母巖下,大聲呼喊起來。
  他們二人不知道,此時雀母城內也是壹番忙碌的景象,拿著武器的士兵來來往往,百姓都藏在家裏,城裏彌漫著血腥和燒焦的味道。王宮中不斷有士兵挑著水桶,“嘩啦”壹聲潑在石板上,將那些淋漓的血跡沖刷幹凈。
  雀母宮中,王的坐塌上擺了壹張石棋盤,上面畫著橫斜交叉的線條,棋子是壹些形狀怪異的石子,下棋的壹方,正是矮小的郭日,而另壹方,則是黑衣的卻巴!
  郭日放下壹枚棋子,道:“妳說,他們誰占優勢?”
  卻巴跟著下了壹枚棋道:“那個金發的大個子有著恐怖的實力,而那個蒙面人或許比他還可怕,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猛獸咆哮的氣息,相信他也從我身上感受到了蟲的吟唱。”
  郭日拈棋的手定在半空,道:“傳說中戈巴族人擁有的能力?”
  卻巴道:“是的,傳說中戈巴族人教會了我們祖先對猛獸、蟲蟻和蠱的控制,但大家居住在各自的村落中太久了,許多對猛獸的控制方法都失傳了。那個蒙面人似乎掌握了這種技法……而且從我們的士兵回報來看,他們去的地方,正是魯莫人的巢穴。”
  郭日落下棋子,肅然動容道:“妳是說他想控制魯莫人?那卓木強巴他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卻巴道:“那也未必,戈巴大迪烏就是壹個深不可測的存在。我壹直很奇怪,他是怎麽突然出現的,現在看來,他應該和卓木強巴他們是壹夥的。而且卓木強巴他們也並非等閑之輩,據我的觀察,至少有壹人能與金發男子匹敵,還有壹人身手恐怕較金發男子高明,僅和戈巴大迪烏有壹線之差。”
  郭日笑了,道:“如此說來,還是符合我們最初的估計。”
  “嗯。”卻巴點頭道,“金發男子和蒙面男子都會死,卓木強巴他們恐怕也只能存活兩到三人,而且情況也不會樂觀。”
  郭日接著道:“距離他們最近的避難所只有雀母,所以,傷痕累累的他們只能回到這裏,嘿嘿……妳瞧,我們的目的終究還是實現了。”
  卻巴緊張地瞟了郭日壹眼,心想:“只是妳的目的實現了,我的可還沒有。”但他不敢開口,此時的郭日已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郭日仿佛看穿了卻巴,道:“放心吧,我答應過給妳的權勢,就壹定會給妳。我什麽時候做過背棄盟約的事情,對不對?”
  卻巴連連點頭,郭日道:“該妳走了,快點。”
  這時,壹名士兵進來報告:“有兩個人在城下求救。”
  “終於回來了啊!”郭日長舒壹口氣,笑道,“好好招呼我們的客人。”士兵領命而去。
  【郭日念青的想法】
  陰暗潮濕的地下牢房火光搖曳,嶽陽和張立被五花大綁在“大”字架上。兩個精疲力竭的傷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乎還沒作出反應就被束縛住了,直到此刻他們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地牢入口傳來踩在水窪上的紛沓的腳步聲,有士兵大聲宣:“雀母王到——”
  嶽陽破口大罵道:“雀母王,妳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妳就是這樣對待妳們的尊貴客人的?別忘了,戈巴大迪烏還沒有完全治好妳女兒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妳把我們關在這裏……”他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沒有看到雀母王,卻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籠罩下的卻巴嘎熱。周圍的士兵按照王的禮節給郭日見禮,嶽陽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頓時頭大。
  郭日笑道:“誰說我忘恩負義了?我可是最知恩圖報的人。嗯?這邊這個是怎麽回事?弄醒他!”
  旁邊的張立因背負嶽陽太過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著了。壹桶刺骨的涼水從頭澆下,張立猛地壹個激靈,睜開眼睛,卻看到距自己不足壹尺遠的地方站立著郭日念青,正無比仇視地瞪著自己。
  嶽陽萬分驚恐地盯著郭日念青,天知道這個矮子會對自己的情敵做出什麽樣的舉動。張立反倒壹臉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對視著,兩人就壹直那麽看著,周圍的人都覺得過了很久了,兩人卻絲毫沒有眨眼的意思。
  終於,郭日開口道:“我實在不明白,究竟妳有哪點好。論身手,妳在妳的隊伍中屬於差等;論相貌,妳和妳們隊長比也差遠了;論才智,妳甚至還不如妳旁邊這位小夥子。她到底看上妳哪點?妳究竟有什麽好?”郭日越說越氣,猛地壹腳踹在張立腿上。張立連眉頭都沒皺壹下,就那麽平靜地看著他。
  嶽陽心中卻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這才是張立,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是胡楊隊長死後,還是從壹開始就知道?如果是壹開始就知道的話,他為什麽要殺了胡楊隊長?他告訴胡楊隊長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那只是局的壹個開始?天哪,這個小矮子盤算的是什麽?
  郭日極力踮起腳尖,將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張立的臉,微笑道:“妳放心,我不會就這麽殺了妳的,我不會讓妳死得這麽容易,我要讓妳受盡人間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讓妳忘記自己是誰,忘記妳幹過什麽,只記得地獄般的痛苦。哭吧,趁妳現在還有眼淚,哭啊!”
  張立冷冷地看著郭日那張臉,平靜地答道:“自從我知道妳就是那個王子之後,壹直以為,阿米不喜歡妳,只是因為妳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歡妳,是因為妳擁有壹顆邪惡的心。妳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裏,妳不配做人,妳是魔鬼,而且是壹個天生殘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只聽懂了“阿米不喜歡妳”這壹句,他滿不在乎地道:“沒關系,妳死後,阿米會回到我身邊的,她會忘了妳,噢不,或許是恨妳壹輩子,尤其在知道妳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
  張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了什麽事情?”
  “呵呵呵呵……”郭日吸著氣笑道,“妳現在還沒做,不過妳很快就會做了。”他瞄了嶽陽壹眼,道,“妳會殺了妳的朋友,或許是咬死他,或許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妳朋友殺死,不過那種可能性很小;然後我會放妳出去,妳會殺死妳見到的每壹個人,並以他們為食,強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發指的事情,妳都會幹。可憐的村民,不得不請軍隊來殺了妳。妳說,阿米會不會恨這樣壹個魔鬼呢?”
  張立道:“我不會幹這些事情。”
  “哎呀呀。”郭日道,“這可由不得妳呢,妳會忘了妳是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妳會變成壹頭野獸。而在這個過程中,妳的身體就像被壹萬只蟲啃噬著內臟,還有壹萬把拉鋸在鋸著妳的腦袋,在妳受盡壹切痛苦之前,它們都不會讓妳死的,它們需要新鮮的血液,它們會驅使妳不斷地殺,不斷地殺,很有意思吧?不過到時候妳究竟有壹種什麽樣的感覺,看到的是不是地獄,我很想妳能告訴我,如果那時候妳還能說話的話。”說完,他冷冷地看了張立壹眼,僅壹個眼神,他便果斷地下命令道,“別讓他咬斷舌頭。”
  兩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張立的頜骨,讓他無法閉口,接著,塞了壹個銹跡斑斑的鐵套子在張立口中,似乎將他的牙齒固定起來了,壹個士兵擰著鐵套旁邊的螺栓,張立的嘴,竟然被越撐越大。
  卻巴嘎熱將郭日舉了起來,放在與張立等高的位置,面對面。郭日陰笑道:“準備好了嗎?地獄的大門將為妳打開了哦!”
  嶽陽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大聲道:“不要,妳要做什麽?都沖我來吧!我來替他承擔這種痛苦,妳把我變成野獸吧!”
  郭日扭頭道:“嘖嘖,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當他咬住妳的咽喉時,妳是否也能這樣想呢?或者,在這之前,妳殺了他?哈哈,壹旁看著吧,這可是失傳了好幾百年的古術,難得壹見呢!”說完,卻巴將郭日舉得更近了些,讓他靠近張立。
  郭日張開了嘴,伸出自己的舌頭。張立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害怕,卻還是為這些不知所以的蠱術心顫,那郭日舌頭對著的方向,正是自己無法合上的嘴啊!張立眼睛突兀地鼓著,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顏色,而是墨綠色的;郭日喉結上下滾動著,舌尖輕顫,不斷發出類似嘔吐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他喉嚨深處出來。
  出來了,壹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在張立、嶽陽見聞之外的東西,從郭日的咽喉深處爬了出來,指頭粗細,看它扭動的樣子,竟然是個活物!壹時間,張立竟然忘記害怕,或者說是嚇傻了。那東西,張立看到的部分,就像壹條蠕蟲,有著粉綠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蟲的方式挪動,即後半身的肉縮緊,前半身的肉舒展開,壹節壹節地蠕動;可它的正前方,卻是向日葵般的口器,無數倒鉤狀的細齒呈螺旋狀排列;它的背上,仿佛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膿皰,隨著它的蠕動,那些膿包裏仿佛還有東西蕩來蕩去。那條蠕蟲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頭感知了壹番,壹下子就對準了張立的嘴!
  張立止住呼吸,希望借此避開那怪物的註意,但是沒用,它好像受到某種召喚,扭動著身體,毫不客氣地朝著張立的嘴,壹節壹節地蠕動,壹點壹點地前進。
  而在嶽陽看來,那分明就是頭部像微型苦瓜,後半身像蜈蚣的某種生物,他看著那東西爬進張立的嘴裏,像蜈蚣的那截身體之後,還拖著根像臍帶壹樣的東西。如今張立和郭日兩人的嘴,就被那根臍帶似的東西連著,臍帶中是全身卵圓形的顆粒狀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顆粒在臍帶中滾動滑移。嶽陽心急如焚,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希望張立能夠咬碎那鐵箍,咬死那條蟲,但顯然那是不可能的。
  張立正在同那條蟲做最後的鬥爭,他感覺到那滑膩的肉身鉆入自己口腔深處,正準備順著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條怪蟲,可是沒用,他很快感到那條肉蟲翻開了口唇,露出那些鋒利的牙齒,像個鉆頭壹樣,使勁地在往自己喉下鉆。“啊,哢,咳咳……”張立想利用氣流把那條肉蟲噴出來,沒想到咯出了壹些帶血的唾沫,那條蟲竟然鉆得更深了。緊接著,張立明顯感到喉部壹空,就像吞下壹根巨大的面條,“刺溜”,那條蟲帶著尾後壹長串東西,全數沒入了張立的嘴中。張立猛地咳嗽起來,咯出大量血絲。
  嶽陽心中壹緊,失聲道:“張立!”張立心頭卻是壹松,事已成定,反倒沒那麽害怕了。
  郭日則在那條蟲完全離開自己口腔之後,馬上從旁邊的士兵手中抓過壹個皮袋,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是酒,烈酒,嶽陽聞到空中有濃郁的酒氣。
  卻巴放下郭日,郭日壹面大口地喝著酒,壹面下命令道:“等我回來時,我要讓他忘掉這件事。”卻巴表示知道該怎麽做了。接著,有士兵猛地壹擊,敲暈了張立。卻巴解開張立嘴裏的鐵套,示意士兵將他放平,開始擺弄起別的蠱術來。而郭日則去了別處,很快響起了反復的嘔吐聲和大口的灌水聲。
  嶽陽蒙了,他看著卻巴擺弄張立的身體,腦子裏念頭紛亂:“張立中蠱了,那蟲鉆了進去……那東西鉆了進去……不,或許還有救,趁現在,讓他把那東西吐出來……”
  壹想到這裏,嶽陽馬上大聲呼喊:“張立!張立!”
  叫了兩聲,卻巴盯著他道:“閉嘴!妳是想被鉤了舌頭,還是和他壹樣被打暈呢?”
  嶽陽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形勢不由人,他沒有辦法幫助張立,他唯壹能做的,就是仔細看著,看著卻巴的每壹個動作、每壹個細節。或許,或許塔西法師能有辦法,如果他們能出去的話……所以嶽陽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來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漬,詢問道:“怎樣?”
  卻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他眼神瞟過來,看著嶽陽,道:“把他們兩人關在壹起。”接著又來到嶽陽旁邊,似笑非笑道,“剛才那壹下敲擊,是很有技巧的,加上壹些藥物,等他醒來後,就不記得中蠱的事了。怎樣,要不要告訴他呢?妳們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殺了他!讓他死得毫無痛苦,他醒來後會怎麽樣,我可不知道哦,決斷權在妳……哦呵呵呵呵,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門去,幽暗的地牢裏只留下他壹串囂張的笑聲。
  “噗……”“砰……”張立、嶽陽就像兩條麻袋,再次被人扔進了那惡臭熏天的牢房。嶽陽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壹落地就向張立爬過去,喊道:“張立!張立?”喊了兩聲,突然想起郭日的話來:“他醒了之後會怎麽樣,我可不知道哦……”嶽陽摸到了張立的腿,借助牢房外昏暗的燭火看清了張立的臉。張立安詳地躺著,和普通熟睡沒有什麽兩樣,可是他醒來呢?嶽陽想到了那些赤紅著雙眼、滿嘴流唾液的電影畫面,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應該不會這麽快起效吧?”他心中這樣想著,又拍了拍張立,繼續喊道:“張立……張立……”
  張立悠悠醒轉,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壹口被血沫染紅的牙齒。嶽陽不禁直立起身,往後靠了靠。張立清醒過來,四顧壹番,然後看到了嶽陽,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裏?”
  見張立神誌清醒,嶽陽舒了口氣,忙問道:“我們又被抓住了,這是在地牢裏,妳還記得嗎?”
  張立掙紮欲起,嶽陽拖他靠墻半坐著,張立道:“我記得……我們被綁在木架上,好像有什麽人來過,後來……後來就記不起來了。”
  “真的記不起來了嗎?”嶽陽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馬上道,“別說這麽多了,他們餵妳吃了東西,快,把它吐出來!”
  “是什麽?”
  “妳別管是什麽,先吐,吐出來再說。”嶽陽協助張立,用手指催吐法,張立靠墻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麽也沒吐出來。嶽陽頹然靠墻,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來了。”
  這時張立道:“我好像想起來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應該不是幻覺,是他嗎?”
  嶽陽點頭,張立又道:“他們餵我吃了什麽?”
  嶽陽道:“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張立皺眉道:“他們給我下蠱了!妳怎麽樣?”
  嶽陽道:“我沒事,妳也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張立卻想起了別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說,雀母王在包庇他?不,這不太可能。難道,他把雀母攻占了?那強巴少爺他們……還有亞拉法師……”
  嶽陽道:“我們似乎是唯壹被他們抓住的兩個,或許,其他人沒我們這麽笨。”
  張立懊惱道:“都怪我,帶著妳在下面大喊大叫。”
  “呵……”嶽陽道,“妳有什麽好自責的,要說這件事,只能怪我沒想到吧。”他重重地壹拳擊在木樁上,牢房裏灰塵簌簌撲落,“真該死,竟然接二連三地沒想到!”
  張立道:“妳分析能力強,妳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妳不是說郭日誤把胡隊長當作我了嗎?”
  嶽陽道:“這個郭日念青,打壹開始就沒打算針對某壹個人,他看出了我們是壹個團體,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他知道,要是對付我們某壹個人,我們其余的人肯定會還擊,所以,他設下了這樣壹個連環的毒計。從壹開始,他就打算把我們全部殺死!”
  張立驚恐道:“妳說什麽?”
  嶽陽道:“現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聯系起來了!郭日早就在篡謀雀母王的王位,在整個雀母,他唯壹有所顧慮的大概就是次傑大迪烏及國王的親衛兵吧,所以,當他發現那個莫金小組的傘降成員後,就密謀了壹個針對次傑大迪烏的暗殺行動,可惜暗殺失敗,那個莫金的手下也跑了。而在這時,他應該是聽到了妳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們抵達雀母之前,他就決定了要除掉妳,於是將刺殺次傑大迪烏的事嫁禍到我們頭上。不過在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生殺大權,只能把我們關起來,而幸好亞拉法師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沒有被郭日的壹面之詞迷惑住。於是這個郭日壹計不成,又生壹計,也就是利用治療公主的眼睛和治療強巴少爺的傷來挑撥矛盾,但是很可惜,我們沒有上他的當,而亞拉法師那時候已經猜到,戈巴大迪烏就是塔西法師,我們接受了他提出的條件。這個郭日在當時就立刻作了兩種準備:壹是我們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二是我們不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他壹面派人暗中阻撓我們的行程,壹面通知雅加的內應,讓我們無法與戈巴大迪烏接觸,這壹系列行動失敗之後,他便決定了向胡隊長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張立道,“妳是說,他壹開始就沒打算讓人質活著?”
  嶽陽點點頭,道:“不得不承認,這個郭日心思之毒、考慮之遠、應變之快,絕非我們所能想象。或許是從第壹次見面,或許是我們在爭當人質的時候,他發現了我們這個團隊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同時意識到,要殺死我們團隊中的任何壹個人,都會引起其他的人反擊,而擁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們集體發難的話,他認為雀母的兵力很難抵擋,或是會受到極大的損傷,所以才制訂了這麽壹個計劃。他只用殺我們其中壹個人,然後假裝遁逃,既讓我們憤怒,又讓我們無處發泄,還讓我們以為他逃了,放松了警覺。顯然,他利用了憤怒的人容易沖動、容易犯錯的心理弱點。他或許在我們之前就碰到了莫金,從莫金他們的言行中知道了我們與莫金的關系,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那些給我們帶路的士兵,以及失蹤的士兵,看來都是郭日的人,他們將我們引向莫金的方向。由於兩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們是鬥個兩敗俱傷。這個郭日定的計策,他永遠都穩操勝券,不管誰贏誰輸,他都是最大的獲益者。而當我們與莫金展開激鬥時,他卻率著他的士兵,攻占了雀母王宮。他壹直是雀母的軍隊統帥,掌握著雀母的實權,所以,這場勝利是早就註定了的。”
  張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還搞出那麽多事來?”
  嶽陽道:“以前他想辦法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與雅加談判,都是為了讓整件事顯得自然、平穩。如今公主的眼睛會慢慢恢復,他的陰謀已經敗露,他就無須再掩飾什麽了。選擇這個時候發難,壹是雀母王還未能及時重新布防;二是我們因憤怒追擊莫金,如果贏了也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只能回到距離最近的雀母,這就正中他的下懷。”
  張立道:“他怎麽知道莫金會來?”
  嶽陽道:“他不可能知道,應該是巧合,所以我才說郭日可怕,僅壹次偶遇,就讓他訂出了這麽惡毒的計劃,他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別是對人心人性的判斷和把握,在我之上。如果莫金沒來,相信他也另外為我們準備了壹套完善的計謀。他統觀全局,制訂計謀,讓妳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麽,等妳想到的時候,壹切都晚了。”
  張立嘆息道:“這個小矮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我擔心的,是強巴少爺他們。”
  嶽陽也疑惑道:“照理我們當是最晚回來的,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他們去了哪裏呢?”
  【對多數人好】
  卓木強巴還在跑,憑借塔西法師的指引,他們數次避開了絕境,好幾次沖進了魯莫人的包圍圈,又好幾次沖出來。呂競男的雙手滿是血跡,她也數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頭魯莫人。跟在後面的追兵漸漸少了,但是他們清楚,他們距離雀母已經很遠了。等到終於聽不到魯莫人的叫聲時,天已蒙蒙亮,卓木強巴等三人,斜靠在壹株大樹的枝幹上喘息,還不能完全放松,這裏還是壹片密林。與張立、嶽陽他們不同,卓木強巴、塔西法師和呂競男奔走壹晝夜,是硬生生地將魯莫人甩掉了。
  卓木強巴撥弄著鏡片上的旋鈕,距離太遠,早就離開了通信器的範圍,他問呂競男道:“我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呂競男搖頭,道:“不清楚,估計已到半崖遺跡了吧。”
  半崖穆族的遺跡,就是他們第二次與西米等人交手的地方,在雀母和共日拉村的中間位置,也是巨鳥的巢穴。塔西法師看著疲憊不堪的二人,道:“妳們兩人先休息吧,我替妳們看著。”
  “不行。”卓木強巴道,“這裏還是魯莫人的地盤,太危險了。”
  塔西法師道:“那妳的意思是?”
  呂競男會意道:“妳想去遺跡?”
  卓木強巴點頭道:“不錯,魯莫人上不去,而崖壁又被炸斷了,那些巨鳥過不來,到了那裏,我們才可以休息。”停了停又道,“不知道亞拉法師他們怎麽樣了。”
  呂競男微微壹笑道:“妳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現在估計已經平安到達雀母了。”
  卓木強巴從樹幹上站起來,望著雀母的方向道:“希望如此吧。”
  呂競男也跟著站了起來,道:“走吧,趁現在身體還撐得住。”她知道,壹旦停下來,人的精神和體力都將極大地削弱。
  塔西法師贊許道:“很少見到精神這麽好的年輕人了。”卓木強巴背起塔西法師,微微壹笑,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年輕人了,呂競男也是莞爾。兩人蕩開飛索,繼續在叢林裏尋路,走了沒多遠,呂競男放慢了蕩索的速度,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卓木強巴以為她體力不支,詢問道:“妳還能堅持嗎?”
  呂競男反問道:“妳有沒有覺得,這周圍……感覺很熟悉?”
  “是嗎?”卓木強巴打量了壹番,樹還是樹,土還是土,沒有熟悉的感覺啊,他搖頭道,“看不出來。”
  呂競男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麽,道:“跟我來。”蕩了百來米,指著前方道,“如果我沒記錯,從這個小土坡上去,下面就是壹條大河。”
  待翻至坡頂,果然下方是壹條澎湃的大河,而河的對岸,那巨大的鼎形山巖,豁然屹立眼前。卓木強巴驚呼道:“共日拉!我們竟然跑回共日拉了!”
  回到村裏,沒見到阿米,應該是去照顧病人了,有熱心的村民去通知阿米,安吉姆迪烏也來看望他們。塔西法師表示,卓木強巴他們已經很疲倦,就由他來回答村民的問題,讓卓木強巴他們去休息。
  回到熟悉的小屋,倦意終於不可扼制地襲來,卓木強巴只想倒頭便睡,突然想到壹件事,又復爬起,希望共日拉村能派人去雀母看看,如果找到他們在雀母的同伴,就告訴他們,自己這壹方已安全抵達共日拉,希望他們別擔心。然後,他看了已進入夢鄉的呂競男壹眼,自己也很快地睡去了。
  ※※※
  錯日附近。
  莫金、索瑞斯、馬索三人先後奔跑而出,皆是衣衫淩亂、血汙滿面。莫金抱怨道:“以後沒有弄清楚的事,千萬別再做這麽危險的試驗了!我們差點被妳的試驗害死!”
  索瑞斯嘿嘿壹笑。馬索眼珠壹轉,記在心上,這時猛地聽到濤聲如歌,馬索道:“老板,看來是快到那處狹口了,這裏是唯壹能渡過湖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我們就這麽放過那個設計陷害我們的人嗎?要不要回去報復他?”馬索又露出那副張著嘴、微吐舌頭、瞪大眼睛頻頻點頭的樣貌。
  莫金道:“妳這個笨蛋,就算回去報復了他又能怎麽樣?他能給我們什麽?這是個機會,妳懂不懂?那個小矮子會為我們拖住卓木強巴他們的,我們要找的是神廟……神廟!明白嗎?”
  ※※※
  地牢裏,嶽陽和張立說了壹宿話,張立很快又睡了過去。嶽陽數著自己的脈搏,不記得數了兩萬六千多次還是七千多次,自己也睡著了。當他再次醒來,地牢裏人影空空,燭火已滅,數道光柱透過夾壁孔隙斜射進來,光柱中影影綽綽,地上汙濁不堪。嶽陽拍了拍昏沈沈的腦袋,站了起來。
  “妳醒啦,小夥子。”地牢隔壁響起壹個蒼老的聲音。
  嶽陽壹驚:“是誰?”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妳是……和卓木強巴他們壹起的吧?”
  嶽陽奔到隔欄旁望去,只見壹位白發披頭的老者,渾身血汙,被釘在十字架上,十指箕張,指甲又黑又長,壹雙好像掛豬肉的鐵鉤子貫穿他的肩胛骨。壹柱光緩緩移到老者手背,嶽陽這才看清,那又黑又長的哪裏是十個指甲,分明是從指尖釘進指骨的十枚鐵釘。
  看著這個遭遇比他們還慘的老者,嶽陽楞是想不起是誰。
  那個老者微微別過頭來,道:“就妳壹個人嗎?卓木強巴他們呢?逃掉了吧?”
  嶽陽又被嚇了壹跳,原來這個老者的兩個眼窩深陷,滲出血來,說話時滿嘴也是鮮血淋淋,他竟然被人生生剜去了雙眼,牙齒也被壹顆顆拔去了。這時,老者臉上的圖騰提醒了嶽陽,嶽陽失聲叫道:“大迪烏!妳是次傑大迪烏!”
  次傑大迪烏露出壹絲欣慰的笑容,對這個只見過壹面卻能認出自己的小夥子表示肯定。嶽陽心中冰涼,道:“是誰幹的?是郭日嗎?他……他可是妳的學生啊?他怎麽能這樣做?”
  次傑大迪烏緩緩道:“郭日這孩子,是個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呢,他深知不是盟友就是敵人的道理。對敵人要狠,這孩子從不手軟。”
  嶽陽道:“如果是敵人,殺了也就是了,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妳?他想從妳這裏得到什麽?”
  次傑大迪烏道:“妳很聰明,思維也很敏捷,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郭日。是的,他對我施加酷刑,是為了找到嘎瑪基白登的下落。而且,對我這個最大的敵人施加酷刑,想必也是他早就想做的吧。”
  “嘎瑪基白登?”嶽陽疑惑。
  次傑大迪烏解釋道:“嘎瑪基白登是雀母王的名字,他帶著阿吉拉姆逃走了。”
  嶽陽略感欣慰,凡是對郭日有威脅的事情,他都感到痛快,又問:“他為什麽會把妳當作最大的敵人?”
  次傑大迪烏道:“我是整個雀母唯壹能和神溝通的人,我的話,就能決定雀母王的行為;此外,我還掌握著許多讓人生讓人死的秘法,妳說,這還不算最大的敵人嗎?”老人微微仰起頭,似乎回憶起很自豪的事,慢慢道,“郭日這孩子,我知道他會很有出息。從小他就跟著白登學習如何禦人,如何統領百官,他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他天生就是壹個軍事天才,指揮千軍萬馬,未嘗壹敗。長大後,他又跟著我學習神明之術,掌管生死,如果不是他的身材偏小,那真可以算是壹個完美的人了,老百姓早就拿他當神壹樣崇拜。”
  嶽陽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學古藏語學錯了?抑或是這位老人家被折磨得精神錯亂?受到這種折磨,還說郭日不錯?嶽陽結結巴巴道:“呃……迪烏大人,我,我沒聽錯吧?妳剛才好像是在說,郭日這人不錯?郭日可是相當的邪惡啊,他都把妳弄成這樣了……難道還是好心?”
  次傑大迪烏卻答道:“什麽是正義,什麽又是邪惡?我們每天吃各種肉食,對那些提供肉食的動物而言,我們的行為,是否能算正義呢?森林中的野獸偷吃我們的家畜,或者吃了人,就叫邪惡,人吃野獸,便是天經地義?孩子,妳要記住,正義只是壹個相對的詞,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對大多數人好。兩國交戰,失敗方以敵方殺人多者為惡魔,勝利方以己方殺人多者為英雄,什麽是正義?而且,正義只是我們人類對自己的評價,除了人類自身,沒有哪種動物會認同我們的正義吧。”
  嶽陽沒好氣地道:“他對大多數人好了?”
  次傑大迪烏竟然點頭道:“郭日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很有能力,在軍事、生產、科技等諸多領域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超越了歷代雀母王。我相信,朗布在他的領導下,將遠遠超越雅加,成為強大的王國。”
  嶽陽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竊取王位,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對付昔日的老師,妳認為,他真的會對百姓好?就算他很有能力,恐怕也只會用於窮兵黷武,征戰不斷,這樣的日子,我相信不會是老百姓希望過的。而且,就算他能完全征服雅加,然後呢?然後又做什麽?以他的殘暴,恐怕只會荒淫無道,慘絕人寰。”
  次傑大迪烏道:“不,我清楚郭日這孩子,他心地還是很善良的。今天他或許對妳們卑鄙,對我殘酷,但這是因為,我們站在了他的敵對面;如果他把妳當朋友,妳就會發現,不管妳做什麽,都會非常的順利,因為在妳還沒開始做之前,他就會把壹切都替妳考慮好了。他會對雀母的百姓好的,這壹點妳要相信。”
  嶽陽快抓狂了,急促道:“既然這樣,妳們把神權、王權啊直接交給他好了,幹嗎弄這麽多事?”
  次傑大迪烏正言道:“妳們不明白的,成就壹個人,特別是成就壹名王者,不僅僅要成就他的仁慈和智慧,還要成就他的手段和決心。在雀母的歷史上,從來都只有最軟弱最無能的王,才會在上任王老死之後繼位,真正有能力的強者,從來都是通過武力奪取王權的,只是,他們都沒有郭日做得這麽好,這麽完善。他以最少的人、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王權的更替,原本,他還打算做得更好的,是妳們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些我們都知道。”
  雀母王宮中,郭日和卻巴守著壹處石壁,只聽石墻內清楚地傳來了嶽陽和次傑大迪烏的對話。卻巴詭異道:“這個老頭兒還真會說話,怕是故意說給妳聽的吧?難道他還不想死,還想賴著多活幾天?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只會增加他的痛苦嗎?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郭日卻陰著臉,沒有說話。卻巴壹看架勢不對,也趕緊住口。
  聽完次傑的話,嶽陽終告無語,郭日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大多數人好?這在嶽陽聽來,簡直就是壹個笑話,他沈默了好久,突然想起壹件事情,趕緊道:“迪烏大人,我不和妳討論郭日了,他對也好,錯也好,我們只是壹群過客。但是現在,我的朋友中了郭日種下的蠱……”嶽陽警惕地看了張立壹眼,見他還在熟睡,便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麽辦法救他。”
  “哦?”次傑大迪烏道,“將他中蠱的情況說來聽聽。”
  嶽陽詳細地將張立中蠱的過程講了壹遍。剛說到壹半,次傑大迪烏已經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而且所說的情況和嶽陽所見分毫不差。嶽陽大喜,以為這次張立有救了,不料,次傑大迪烏最後感慨道:“沒想到啊……竟然是桑嗯及哇,這可是已失傳的蠱術,郭日這孩子,竟然找到了蠱蟲,還學會了養蠱,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嶽陽可沒心思理會次傑大迪烏的感慨,催促道:“大迪烏,大迪烏,怎麽樣,這種蠱有解開的方法嗎?”
  次傑大迪烏緩緩地搖頭道:“桑嗯及哇,蠱噬心煞,忘乎己身,手生鐵爪,其爪長利,僅余嗔忿,懷毒害想,以爪攫人,肉即墜落;或被斫刺磨搗,以為已死,然冷風吹之,皮肉還生,循復活起……這個和大青蓮蠱不壹樣,且不說它已失傳多年,我從未見過,在傳說中,它就是不可解的蠱毒。”
  嶽陽急道:“妳……妳再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怎麽會沒法解開?壹定有辦法的!那條蟲又不是很大,弄死它不行嗎?”
  次傑大迪烏道:“妳看到的那條蠱蟲,本身不能對人產生多大的損傷,它其實只是壹種腸胃寄生蟲,擅長的是在人體內臟鉆孔,然後依附在上面。真正的蠱,是那條蟲身上那些孢子,它們沿著蠱蟲打開的通道入血,壹旦入血,就不可逆轉了。”
  嶽陽壹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麽會這樣?那蟓蜒呢?強巴少爺的蠱不也是入血嗎?他的都可以治好啊!”
  次傑大迪烏道:“壹物克壹物,蟓蜒只能清洗大青蓮蠱,對桑嗯及哇的孢子沒有效果。它們入血後,會很快聚集在我們眼睛後面的壹個區域。據傳說,中蠱者看到、聽到、嗅到的都是壹些孢子造成的假象,他仿佛生活在地獄之中,整個人違背常理,喪失自我,形同野獸。”
  嶽陽大聲道:“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昨天我還和張立說過話,他整個人都很正常、很清醒啊!”
  次傑大迪烏道:“是的,據記載,中蠱者在中蠱後,有壹段時間與常人無異,那是因為,孢子尚在血中遊走,還未找到適合的聚集地點,這個時間,在十二個時辰至三十六個時辰不等。然後,中蠱者的意誌就開始模糊,額頭發熱。妳瞧,妳這麽大聲地說話,妳的朋友都沒有醒來呢。”
  嶽陽來不及站立,返身就向張立撲去,壹觸額頭,竟然燙得他縮手。嶽陽再次將顫抖的手放上張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沿著他的手掌焚燒著他的心!
  “不——”
  【相濡以沫】
  嶽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搖晃著張立的身體道:“張立,快醒醒,別睡了。”
  張立卻發出囈語:“別管我……”被嶽陽搖得狠了,他仿佛在夢中被什麽東西驚嚇住了壹般,大吼了壹聲:“別過來!”
  嶽陽壹驚,趕緊松手。張立又如打瞌睡般嘟噥了壹句:“走……”
  嶽陽再按上張立額頭,又摸摸自己額頭,焦慮地問次傑大迪烏道:“他……他是怎麽了?”
  次傑大迪烏道:“中蠱者發熱的過程將持續兩到三天,也有記載超過五天的,實際上,這就是他在與體內的蠱毒做搏鬥的壹個過程,蠱毒開始影響他的思維,改變他體內的環境,以更加適合自己生存。現在他就好像在做夢壹樣,開始不斷產生幻覺,然後他將漸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最後完全入夢……”
  “那會怎麽樣?”
  “怎麽樣?當然是迷失自我,完全成為孢子控制下的生物,只剩下作為生物的本能,進食、繁殖,而這也只是孢子為自身所需施展的手段。那時候,他已經死了,只是個擁有軀殼的傀儡。據傳說,那時中蠱者的皮膚表面會長出好像指甲壹樣的覆蓋物,異常堅硬,就是書籍中所說的手生鐵爪,動物被他輕輕壹抓,就會皮開肉綻。”
  “那……那……那他就不能戰勝孢子,讓自己意識恢復過來?”嶽陽還抱著最後壹絲希望。
  “不可能。”次傑大迪烏冷冷地粉碎了嶽陽的想法,道,“要知道,那些孢子不僅僅是聚集在人的眼睛後面那個區域,改變人的感官,而且,它們也是以後面那部分為食物,壹邊蠶食,壹邊排放毒素,妳說,僅僅憑意誌,能戰勝它們?再堅強的意誌也會被消磨殆盡,最終只能被侵蝕。”
  嶽陽死死握住壹把幹草,咬牙道:“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像是在問次傑,又像是在問自己,或是在問張立。
  次傑大迪烏道:“我看過的書籍上只記載了中蠱者的癥狀,沒有記載對應的解決辦法。桑嗯及哇,應該屬於較為可怕的蠱毒了。”
  “降溫!”嶽陽突然想起了發燒的病人,急忙道,“降低他額頭的溫度,會不會緩解他的癥狀?”
  次傑大迪烏道:“不知道,妳可以試壹試,如果說是孢子為了造出更利於自己生存的環境才讓人額頭發燙的話,說不定有效。”
  嶽陽激動地站起來,嘴裏念叨道:“降溫,降溫。”原地轉了兩圈,卻突然發現,沒有降溫的東西啊!在這鋪滿幹草的地牢裏,連壹滴水也找不到,更不可能奢望那些雀母的士兵來幫助自己。嶽陽急得團團轉,偏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來,氣急之下,他抱著牢房的木樁,壹頭撞了上去,心中湧起無限的悔恨:“如果我早點想到郭日的陰謀……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妳給我想啊,妳平時不是很機敏的嗎?妳不是主意很多的嗎?快想壹個辦法出來啊,嶽陽!”
  嶽陽連撞數下,頭和木樁相碰,發出“梆梆梆”的聲音,嶽陽陡然停下,血跡!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滑膩壹片,感覺有些微涼,他趕緊將手伸給次傑大迪烏看,問道:“妳看,妳看,這個可以嗎?”
  嗅到血腥,次傑大迪烏搖頭道:“妳的血流出來的時候是熱的,冷了之後會凝固,它很黏稠,起不到降溫的作用,而且……似乎那些孢子也很喜歡血液。”
  嶽陽心頭涼了半截,突然又道:“那麽,小便呢?”
  次傑大迪烏仍道:“不行,人的小便中含有赤毒,說不定只會得到更糟糕的結果。”
  嶽陽的心,拔涼拔涼的……就在他失望至極的時候,猛然想起,除了血液和尿液,人不是還有壹種體液嗎……
  卓木強巴這壹覺睡至黃昏,醒來時得知村裏已派人前往雀母,稍稍安心。吃過晚飯,又給瑪吉說了說他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他盡量揀簡要的說,卻還是讓瑪吉花容失色。
  去雀母的人至少要明天才能回來,卓木強巴飯後又和呂競男出去走了壹圈,登高望遠。卓木強巴總覺得白日入睡時,有擁敏敏入懷的感覺,醒來後兩手空空,心底失落至極。呂競男看出了他的擔憂和不安,安慰他道:“敏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麽軟弱,再說,有亞拉法師……”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只是……怎麽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當壹個人天天守在妳身邊的時候,或許妳不覺得有什麽,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呼吸,她的聲音,壹切都是那麽自然;可是,如果有壹天她突然不見了,妳就會覺得丟失了什麽,心裏空蕩蕩的……”
  呂競男嘆息道:“我知道,這就是戀人的感覺。”
  “嗯?妳也有這種感覺嗎?”
  呂競男幽怨地瞟了卓木強巴壹眼。卓木強巴將視線投向遠方,心裏卻在想:“不僅僅是這樣的,上次敏敏的離開,還有這次,好像真的感到丟失了什麽。敏敏啊,難道妳真的偷走了我的心?”
  見卓木強巴沈默不語,呂競男也開始獨自思索起來:“這次與莫金同來的不是柯夫,顯然就是方新教授所說的那個叫索瑞斯的操獸師。他們敢兩個人就來找帕巴拉,看起來十分冒險,但他們壹定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在這種環境中,操獸師是個很恐怖的存在,我們要想好應對之策。這個索瑞斯的資料太少了,十三圓桌騎士的人都是這麽神秘嗎?”
  ※※※
  “噠”,壹滴清水,滴落在張立額頭,壹根手指小心而均勻地將它散開,很快就被張立的體溫蒸幹。嶽陽低垂著頭,艱難地做著吞咽動作,但他並沒有真的吞咽,只是將唾液聚集起來。他的嘴唇幹涸得像龜裂的田地,他仍小心地保存著每壹滴唾液,聚集、滴落、抹散,壹整天了,從次傑大迪烏表示這種方法或許可行之後,他就重復著這樣的動作。
  早在壹開始,次傑大迪烏就告訴過他:“小夥子,沒用的,妳能有多少唾沫吐?而且,妳別以為唾沫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它同樣要入脈循環,人丟失不起多少唾液,就像人不能失血過多壹樣。”
  嶽陽的回答很簡單:“我活著,他活著!”
  此後,他再沒開口說過壹句話,因為他知道,說話會帶走很多隱形的水分。
  中午竟然有人送餐,這是嶽陽沒有想到的,他對著木樁外大喊:“水,我需要水!”卻沒有人理他,他很快明白過來,郭日並不是好心送餐,而是這裏壹直被監視著,郭日或許正在哪裏看著,就像觀看馬戲團籠子裏的動物表演,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堅持多久。
  想通這點,嶽陽就放棄了無謂的叫喊,眼下,盡量延長張立的意誌是最重要的。中午送餐,晚上送餐,他吃得都極少,食物會形成殘渣,而排泄那些殘渣將帶走大量的水分,但人在饑餓時,卻能產生大量的唾液。嶽陽將自己所能想到的壹切知識都運用上了,那壹滴滴唾液,能為張立降低壹點體溫。
  “哪怕壹點點也好,哪怕壹點點也好……”嶽陽就是這樣想的。
  張立壹直處於半昏迷狀態,除了囈語,還時不時做出激烈的動作,嶽陽常被他壹掌摑倒,或是壹腳踹翻,他偶爾半清醒時,便會開口要水,“水……水……”嶽陽想盡了壹切辦法,為了能讓張立在與孢子的鬥爭中堅持得更久壹些。
  壹天就這樣過去了,在黑夜來臨之際,嶽陽格外痛苦,其實,用唾液為張立降溫不到兩小時,他的眼前就開始出現星星,每當進餐,或片刻休息之後,又會有所好轉。不過晚餐之後,郭日似乎失去了這種觀看的興致,再沒有送食物的人來,那困頓和極度的饑渴襲來,嶽陽好幾次都忍不住將唾液咽了下去,還是覺得喉嚨裏像有塊炭在燃燒,嘴角像被撕裂了壹般疼痛,眼前更是群星繚繞,好幾次差壹點就撐不住栽倒在地。嶽陽還在堅持,他知道,自己堅持得久壹些,張立就能堅持得久壹些,要是自己堅持不住,張立就完了。
  “笨蛋,這好像還是我第壹次全力救妳吧?妳該不會讓我出糗吧,堅持過今晚,說不定,明天壹早,強巴少爺他們就來救我們了……這裏的大迪烏不懂妳身上中的毒,但塔西法師……塔西法師肯定能解救妳的。妳救我有幾次?不管幾次了,反正我都還活著,我好容易救妳壹次,妳不會不給面子吧?”嶽陽想著想著,不覺笑了笑,鮮血從唇上迸裂而出,嶽陽到底沒能堅持到卓木強巴他們前來,在黎明到來之前,那些星星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他兩眼壹黑,昏死過去。
  ※※※
  第二天壹早,卓木強巴提出回到雀母去,他道:“我總是覺得很不安,我們已經分開了壹天兩夜的時間,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趕過去或許還來得及。”
  呂競男道:“要是在路上錯過了呢?”
  卓木強巴問安吉姆迪烏道:“這裏去雀母,只有那壹條路吧?”
  安吉姆道:“呃,是這樣沒錯,只有那條路最安全,所有的雀母人都會走那條路。但是,如果他們遇到了什麽意外,也有可能像妳們這樣,從森林正中直穿過來。”
  卓木強巴道:“如果距離不遠,我們的通信器能接收到;如果真的錯過了,我們起碼知道這裏是安全的,我希望迪烏大人能轉告他們,壹定要留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反過來,如果他們在雀母出了事,我們守在這裏始終是得不到消息的。”
  呂競男道:“好吧,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雀母。”
  塔西法師道:“那麽我留下來,好給妳們傳個話,順便去看看阿米照顧的那些病人。”
  商議妥當,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向著雀母進發,路上,呂競男道:“妳是否察覺到了什麽?”
  卓木強巴沒有擡頭,保持高速飛蕩,淩空停頓時才道:“郭日。”
  呂競男道:“郭日?這件事,好像和他沒什麽關系。”
  卓木強巴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從我們到雀母之後,每壹件事的背後都有郭日的影子,然後,我們就壹天也沒有安寧過。這次與莫金的遭遇實在是太過偶然,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痕跡太明顯,就像故意在指引我們向莫金靠近。”
  呂競男道:“但是,他已經被雀母王驅逐了,還能興起什麽大浪?”
  卓木強巴手腕壹翻,搖頭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妳別忘了,郭日壹直是統領著雀母的軍隊的,他不會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掉。我總覺得,他的失蹤,就像是壹個圈套。”
  呂競男有些詫異地看了卓木強巴壹眼,心道,他睡了壹天壹夜,思路似乎比平常更清晰了。
  ※※※
  嶽陽太累了,當他掙紮著爬起來的時候,渾身劇痛,手臂和小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過了好壹會兒,他才分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清醒之後的第壹件事,他趕緊探查張立的身體,他驚喜地發現,張立的額頭似乎沒有那麽燙手了。他反復地觸摸自己的額頭和張立的額頭,可是很快,他又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和額頭燙了,還是張立的體溫降了。
  嶽陽探觸張立的呼吸,把住張立的脈搏,傾聽張立的心跳,他抓了壹把幹草,在手心裏搓著,刺麻的感覺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他半跪著,準備重復昨天做的事。可是這次,壹陣艱澀的吞咽之後,從喉管深處到舌尖,只感到壹陣火燒火燎的痛楚,壹點唾沫星子都沒有。嶽陽壹動不動,就這麽艱難地聚集著口腔中的水分,十分鐘後,他感到張立似乎動了壹動,嶽陽低頭看了看,是否自己的腿跪麻了……他換了個姿勢……
  半小時後,張立眼珠開始轉動,手臂彈了壹下。嶽陽先是壹喜,隨即壹驚,趕緊摸了摸張立的皮膚,張立的皮膚似乎沒有變得粗糙、堅硬,指甲也沒長長,嶽陽這才大喜。
  四十分鐘後,張立睜開眼睛,眨了眨,看著嶽陽的坐姿,開口道:“妳在幹什麽?”
  張立醒了!張立開口說話了!
  巨大的驚喜襲來,嶽陽竟然不知道是該高興得掉眼淚,還是該痛苦得笑出聲來,但他確實笑了,眼圈也濕了。他壹把抓住張立的衣領,似乎打算將他拎起來,但最終卻只是死死拽著那衣領,笑著罵道:“渾蛋!我就知道,妳沒那麽容易死的!”
  “哎呀,口水!妳的口水流到我嘴裏來了!真惡心……呸……呸……”張立叫道,“讓開,讓我起來。”
  嶽陽松開手,激動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張立掙紮了兩下,卻沒能起來,只是道:“我好像渾身無力的樣子……”
  嶽陽忙道:“妳躺著,別動,妳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壹直在發燒,而且沒有吃東西。”他左右望了望,突然道,“那個老迪烏,竟然敢騙我!”他向次傑大迪烏的牢房走去,喊道:“次傑大迪烏,次傑大迪烏!他醒了,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好了,沒事了?”
  次傑大迪烏沒有嶽陽那種年輕的精力,他此刻已經奄奄壹息了,嶽陽叫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恢復了壹點意識。
  ※※※
  雀母王宮中,郭日瞪著卻巴道:“妳的法子怎麽沒有效啊?”
  卻巴幹笑了兩下,解釋道:“呃,這種古法,我用的時候也出現過壹次這樣的情況。我估摸著,應該是孢子的毒對那個人不起作用,所以那個人的體內不能變成孢子喜歡的環境。”
  郭日不厭煩道:“結果怎麽樣?”
  卻巴道:“由於那人不能與孢子共存,所以孢子蠶食他腦部時他就格外清醒、格外痛苦、格外恐懼,沒多久,就死了……”
  郭日道:“妳是說,他會死?”
  卻巴肯定道:“活不過今天。”
  郭日想了想,狠狠地壹拂袖道:“真是便宜他了!”這時候,宮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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