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有蛟龍處斬蛟龍

　　道門，玄都。
　　今日是道門七峰齊上都天峰的日子，也是玉清殿議事的日子。
　　眾位峰主和殿閣之主俱已落座，唯有最上首須彌座處的位置仍是被萬重紗幔遮擋，其下空蕩蕩壹片，鎮魔殿殿主塵葉，坐在最靠近須彌座的位置上。
　　此時的玉清殿中壹片寂靜，唯有兩人的爭辯之聲回蕩其中。
　　壹人是當今最有希望繼承道門掌教大位的白雲子，另外壹人則是逐漸失寵卻有各大峰主鼎力支持的天雲。
　　天雲語氣激昂道：“先是江都壹戰，慕容玄陰重傷，被完顏北月擒拿，然後是江南壹戰，損兵折將，偌大壹個鎮魔殿幾乎全軍覆沒，烏雲師弟身死，淩雲等諸位師弟被擒。又有南疆壹戰，祝九陰和李馮古兩位十八樓地仙身死，再有摩輪寺壹戰，松贊、薩伽兩大長老身死，葛增、金貢兩人降敵，反觀劍宗徐北遊呢？竟是毫發無損，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多少人手去填這個無底之洞，難道我們這壹戰還要打下去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發緊張起來，望向了天雲，接著又望向白雲子。
　　發難了！
　　白雲子早有預料，平靜開口道：“劍宗與道門千年血仇，難道因為劍宗勢大張狂，那些血仇便可不計較了？妳既是道門弟子，又是師尊首徒，敗於劍宗之手，師尊不曾責怪，可妳卻在玉清殿上大放狂言，擾亂人心，耽誤宗門的大事，妳知道是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天雲毫不相讓道：“無非是壹死罷了，我身死無妨，可道祖留下的道門基業卻不能毀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莽夫所為，智者不為！”
　　“天雲，妳放肆！”白雲子伸手狠狠壹拍身前條案桌面。
　　天雲冷笑壹聲，“白雲子，道門是道祖的道門，不是壹家壹姓的道門，更不是哪個人的道門，這玉清殿議事乃是玉清祖師親自定下的規矩，既然是議事，那就要讓人說話。”
　　白雲子肅冷道：“我給妳提個醒，議事就是議事，不要攀扯其他捕風捉影之事，我道門到底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只有掌教真人說了才算，希望妳心中明白。”
　　天雲大笑壹聲，“那我也給妳提個醒，列位祖師在上，玉清祖師在上，道祖在上，他們可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塵葉始終默不作聲，閉起雙眼，雙手分別擱在膝上捏起法指，置身事外。
　　其他列位道門大佬同樣是不敢貿然開口吭聲。
　　都說笑裏藏刀，袖裏藏刀，言語如刀，白雲子森然壹笑，亮出了這把無形之刀，“我就知道妳們想要把事情牽扯到掌教真人的身上！”
　　整個玉清殿中靜寂壹片，針落可聞。
　　天雲冷笑不止，“我說的是道門列位祖師在天有靈，沒有說掌教真人如何。白雲子，妳想要殺人，直接動手便是，用不著欲加之罪。”
　　“誰要殺人？”白雲子死死盯著天雲，“貧道與妳講道理，妳卻說貧道想要殺人，倒是不知道誰在欲加之罪。”
　　天雲朗聲道：“妳白雲子口口聲聲說掌教真人如何，可師尊壹意玄修，根本無暇顧及宗門之事，正是因為妳們這些人，整日圍繞在師尊之側，假借掌教之名而把持宗內大權，禍亂道門，方有今日之禍！”
　　白雲子的神情冰冷壹片，望向閉目不語的塵葉，“塵葉師叔，藏在我道門中的賊子已經自己跳出來了，除了在此大放厥言的天雲，還有那些站在他身後的人。”
　　偌大的玉清殿內雖然是寂靜壹片，但仿佛已經是響起無數雷聲，讓諸位道門大真人心底猛然壹顫。
　　這就是徹底撕破面皮，要置人於死地了。
　　天雲沒有急著接話，而是望向萬重紗幔。
　　就在此時，紗幔中傳出壹道平淡嗓音，“蓮峰道士高且潔，不下蓮宮經歲月。星辰夜禮玉簪寒，龍虎曉開金鼎熱……”
　　原本萬重紗幔下空無壹人的須彌座上，有壹鋪有玄色蒲團坐墊的八卦雙魚坐臺，此時隨著吟詩的聲音，蒲團上緩緩出現壹道盤坐身影，依稀可見以玉簪束成道髻，身形略顯清瘦，身著壹襲紫色道袍，烏須垂在胸前。
　　這壹次的玉清殿內可就真的是寂靜無聲了，包括白雲子和天雲兩人在內，所有人都安靜起身，以示對此人的恭敬之意。
　　原本垂落遮蔽在須彌座周圍的萬丈紗幔仿佛被壹雙雙無形之手層層撩起，顯現出端坐於須彌座上之人的形貌，正是被譽為天下第壹人的道門掌教真人秋葉。
　　秋葉緩緩起身，沿著須彌座的臺階緩緩走下，負手而立，漠然地掃視過殿內眾人，繼續吟道：“東山東畔忽相逢，握手丁寧語似鐘。劍術已成君把去，有蛟龍處斬蛟龍。”
　　待他吟完，白雲子帶頭道：“弟子參見師尊。”
　　殿內眾人整齊附和道：“參見掌教真人。”
　　秋葉負手而立，目光望向同樣已經起身的塵葉，“塵葉師弟，白雲子說道門中的賊子已經跳了出來，妳說哪些人是我道門的賊子？”
　　塵葉微微躬身，輕聲回答道：“回稟掌教師兄，這裏都是我道門弟子，都是為我道門計，沒有什麽道門的賊子。”
　　秋葉的臉色略微舒展，“道祖說坐而論道，當年道祖傳道紫霄宮，弟子們也是坐著，沒有站著或是跪著的道理，都坐下。”
　　所有人恭聲應諾，紛紛落座。
　　白雲子臉色重新恢復淡然，天雲雖然還是硬挺著，但臉色卻是微微發白，不敢與秋葉的目光有絲毫接觸。
　　秋葉笑道：“我剛才念的是純陽祖師的無名絕句，我在年輕時，最喜歡這壹句‘有蛟龍處斬蛟龍’，劍宗就是壹條海中惡蛟，翻江倒海，可我道門卻是斬龍之人。”
　　天雲鼓起了勇氣，望向秋葉，“若是師尊下山，自然能斬得徐北遊這條惡蛟，可師尊飛升在即，不能輕易離開玄都，任由這條惡蛟在山下翻江倒海，於我道門弟子實在不利。”
　　秋葉嘆了口氣，“妳剛才也說了，我已經是飛升在即，若是我飛升之後，妳們又該如何面對徐北遊？難道是龜縮在這玄都之上，甚至是被人家打上門來？”
　　天雲不知該如何回答，訥訥無言。
　　秋葉壹揮大袖，望向塵葉道：“佛門盂蘭盆節法會在即，還需要師弟代我走上壹趟。”
　　塵葉起身，沈聲應道：“謹遵掌教師兄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