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服毒煉氣（上）

　　日月教總壇，黑木崖的所在，離泰山原不過千余裏,以小雪龍的腳程，行這點路並不需多少時間，當夜抵達，卻還不甚晚。
　　遠望著夜幕之中那影影綽綽的大山，林平之卻不禁甚是感慨，前世裏在華山派中，全派上下，對這個地方，卻是十分上心的，整日間提到此處，便是要殺上黑木崖，為武林天下除卻大害什麽的。
　　那時他滿腦子只有找青城派報仇，對於這些事，本來並不怎麽關心，只是聽的多了，也不禁記掛在心，有時也幻想自己如何追隨武林俠義道群雄，壹路殺上此處。殊不料今世裏真來到這個地方，卻是作為教主的朋友而來的貴客，這倒是意想不到的奇事。
　　繞過壹座山峰，林平之卻看見了什麽，那壹瞬，只當是東方不敗走錯了路，原來他眼前所見的,竟是壹座巨大的城池,城墻高聳，門樓威武，整個的樣子雄傳壯麗，竟似不在北京城之下。但再仔細看時，那並不真的是壹座城，只是壹道城門，連著兩邊的城墻，城墻延伸出去不多遠，便已與危崖相接，看來倒似只是壹處險要關口罷了。
　　然而這道城卻實是雄壯，進出之路，也與連接世間各地的通衡大道壹般無二，這樣的派頭，卻也只有那種扼守軍事要地的天下雄關才可相比。
　　這不對啊？這是在去黑木崖？林平之前世裏是到底也沒機會來到這兒，可是要如何上黑木崖，他卻是聽說過的，可沒聽說要經過這種關口啊？正思索時，他們已經到了。
　　離的尚有十余丈，守關的衛兵已經直叫道：“來者是何人？是我教中人嗎？有教主的通關令喻沒有？”
　　東方不敗尚未回答，已經聽見裏面壹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休得無禮！妳們知道這是誰嗎？方前輩駕臨，妳們還敢如此不敬，若是觸怒了教主，砍光了妳們這些不值錢的腦袋！”
　　這顯然卻是因為認出了東方不敗這身耀眼的紅衣，黑夜之中原也看不清別的，小雪龍現在已是純黑，雖然黑的發亮，夜裏卻亮不起來，林平之的衣服是深色的，只有東方不敗這身繡金的紅袍，只要略有微光，也能看的見，這卻似是他的標誌壹般。
　　隨之城門大開，壹眾人擁出，神態卻是恭敬之極，當先壹人迎上來,待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方才小心答道：“屬下等人不知方前輩簧夜架臨，失了禮數，還望恕罪。”
　　東方不敗隨口答道：“那也沒什麽要緊，是我失了計較，才會讓妳們全然不知，要論罪，也是我的罪，與妳們何幹。”
　　眾人皆惶恐的答道：“屬下等怎敢怪罪方前輩。”
　　但這麽說的時候，眾人臉上的神色，已經開始放松了，說話間，壹眾日月教弟子，卻已分開站在路兩邊，個個鞠躬到頭都快點到地上了，為首之人還道：“不是我等不行跪拜之禮，實是教主有命，除教主壹人外，不可對他人行此大禮，恕罪，恕罪。”
　　但東方不敗並不多話，二人壹馬，已經越關而進。
　　待他們走了之後許久，這些人才悄悄議論：“這位方前輩，不是教主現在唯壹寵愛的女人嗎？怎麽讓別的男人隨手抱著，這豈不是？”
　　“誰知道，聽說方前輩本來就不是只有教主壹個男人，而且她的身份也奇怪，又不作本教堂主長老什麽的，可是全教上下，自教主以下，還得稱她方前輩，人人不得稍有不敬，這些事著實是好生不解。”
　　“行了行了，我們要解他作甚，小心說多了腦袋不保。”
　　這些話林平之並不知道，只是他甫壹經過關口，便已想到了：“對了，妳教中之人，是不是把妳當成了妳自己的妻子了？這倒是挺滑稽的。”
　　“不是什麽妻子，又沒正式成親，而且真要成親，我也不知該怎麽辦，成親的儀式上，總不能夫妻輪流出場吧，我壹個人又分不成兩個，要是再找個替身來裝扮我自己，那我都覺得惡心。”
　　“哈哈，妳要是真的娶了妳自己，這倒是自古未有的傳奇故事了，那卻是足以載入武林史冊的佳話啊。”
　　“妳夠了吧！”東方不敗有些羞惱的道：“老是跟我耍貧嘴！盡欺負人家！”
　　耍貧嘴嗎？林平之又隨口戲謔道：“妳這個教主還會被看門小兵喝斥，倒也真夠稀奇的啊？”
　　東方不敗沒好氣的答道：“還不是因為妳！”
　　“啊？因為我什麽？”林平之奇道。
　　“不是妳說我‘跟妳數星星捉黃羊的時候，還在對人發號施令。’，妳不是氣的要死嗎？弄的我從那以後再沒敢傳任何消息，聯系任何人，我們現在到了這兒，就等於不速之客，沒人喝呼就不對了，妳說就是皇帝，要是不聲不響的騎馬跑到紫禁城門外，看門的小兵不嚷嚷才怪！”
　　是啊，果然就是這個道理，林平之卻被說的啞口無言，只好柔聲哄他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啦，妳別生氣了好不好。”
　　“誰跟妳生氣了，妳好了不起啊，我還要跟妳生氣。”東方不敗答道，心中卻有些無奈，其實林平之實在並不是很懂得怎麽哄人開心，可是他隨便怎麽壹說，也讓東方不敗氣不起來。
　　壹路走去，卻是在不斷的縱馬上坡，往高處盤旋行走，卻是又經過了壹道城池關口，眼前卻出現了壹片宏偉的宮殿，東方不敗隨口道：“到家了。”
　　“怎麽？這是已經到黑木崖了？沒錯吧？”林平之卻有些不解。
　　“當然是這裏，還能有假，難不成妳以前還去過什麽別的黑木崖，我可不知世上還有第二座黑木崖的。”
　　林平之努力回憶起某些事情，然後問道：“妳這黑木崖我是沒來過，可是我聽別人說過，要上黑木崖，需穿過三條山道，越過壹道險灘，那兒水流甚急，沒人在對岸以長繩拉扯都難過的去，然後還得攀登而上，中間有四道懸崖，需以絞盤上下，那是唯壹的道路啊。”
　　“外人和我以前忌憚的本門元老來此，是要走妳說的道路沒錯。”東方不敗答道，然後將手放在自己胸前，自左至右，對著那壹片宮殿劃了個圈子：“妳看這片宮室之中，住了多少人？”
　　林平之隨口答道：“大概總有幾百人吧？”
　　“壹千六百余人。”東方不敗答道：“而且他們可不是苦行僧，生活享樂，也不是太差的，退壹步說，就算住在黑木崖上的，只是壹座寺廟裏幾十個苦行僧，妳說他們所需的供給，就是經妳所說的那條道送上去的？”
　　這壹說林平之立時恍然，通過三條山道，能夠運輸的物資，糧食就已不是十分充足的了，再經壹條沒人接應，都難闖的險灘，然後爬險峰，中間的四道絞盤是人拉的，這些地方，全都得有接應，這些人全都是要生活，要消耗的，而且是個人也不可能長年累月壹直呆在懸崖峭壁中間的壹個小平臺上壹直等著拉人，，總要走動走動，像這樣到了山頂，若這是唯壹道路，只怕能在上面建個哨所，住壹兩名偵察兵也就是極限了，那還得壹路上安排的人都有些內力輕功，且都還能吃的了苦才作的到。
　　黑木崖上既然是日月教總壇，那便萬萬不可能只有這麽壹條道路上去，這道理本來淺顯，只是很多人根本不會去細想罷了。
　　既上了黑木崖，林平之本來以為還要有什麽排場才對，殊不料東方不敗只是拉著他悄悄的左轉右轉，甚至避開了本來應該迎接他的侍從人等，進了宮殿深處，卻見到壹個衣飾巍峨的男人，看上去的樣子倒似與他略有些相似之處，難不成是他哥哥？
　　“包達廳，我叫妳冒充我的樣子，哄騙神教中人，沒出什麽紕漏吧？我不在的時候，妳要是出了差錯，這也是有些嚴重的事了。”這話壹說，林平之立時恍然，原來這人的長相，或者說易容之後的長相，就是以前的東方不敗。
　　“教主放心，小人多年來學習教主的形貌言語，早已十分純熟，絕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略微交代幾句，東方不敗卻帶著林平之進了內室，直到此時，也沒見擺出任何譜來了，反倒是那個假的教主，平日裏大概是十分威風的。
　　既然想到，林平之也不隱晦，他們兩人本已不需要玩太多心機：“妳好像並不喜歡別人太過恭敬，擺出什麽威嚴風儀，顯示什麽大人物的身份，我覺著妳現在好像已經有點像個隱士了。”
　　“大概吧，可我以前本來是很喜歡的，我從小壹路打拼，當初區區壹個武林門派的下等弟子，看我的眼神，也不過就是看個窮鄉僻壤出身的下賤小人罷了，我壹層層奮鬥的時候，可是對權勢地位狂熱不已，直到最後玩盡了陰謀，才當上教主，立即就開始修改教中章程禮儀，為的就是顯盡教主的尊貴。”
　　“我明白。”林平之點點頭：“古時漢朝開國皇帝劉邦，當上皇帝之後，卻見眾將都是粗俗武人出身，個個也性情豪放，對他也不夠敬畏，便叫佞臣叔孫通造作禮儀，令群臣三跪九叩，山呼萬歲，制訂了壹整套周密的制度，這套垃圾禮節流傳至今，遺毒無窮，而劉邦當時卻是欣欣然大喜若狂道‘吾今始知為天子之貴也’，當真恬不知恥，而妳作了教主，定下教中禮儀時，只怕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吧？”
　　“是啊，那時我就是這樣的，聽到說不完的諛媚之詞，看別人對我擺不盡的卑賤之態，卻是洋洋得意，心中十分受用，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壹切都變了。”
　　“就是在妳修煉葵花寶典，練的越來越深的時候？”林平之問道。
　　“當然，葵花寶典練到深處，整個人都變了，權勢地位，尊嚴威儀之類的念頭，漸漸的全都煙消雲散，所有曾經野心勃勃的想法，雖然現在也都還清晰的記著，但看來都那麽的陌生，可我現在還是這天下‘黑，道’大派的教主，說真的，現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妳教我好不好？”
　　聽東方不敗這麽壹說，他的性格竟似變的已與劉正風有了幾分相似，當然他為人精明強悍，永遠也變不成劉正風那種善良傻瓜，但至少清凈淡泊的性情，卻是已流於同路。而所有這些，當然只有壹個原因，葵花寶典。
　　可是前世裏道聽途說之下留在心中的印象，葵花寶典是種邪功，會讓人變壞。
　　不對，真是聽來的那樣嗎？想想看，自己所知的練過葵花寶典的所有人，是不是有誰變壞了，最重要的是，是不是有人因為練葵花寶典而變壞了。